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上午刚到老家时,还是晴空万里。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一路淅沥淅沥下个不停。这样的春天,这样的节气,丝丝凉意袭人,我就那样的感受着阴雨的变化,一直就那么站着,莫名其妙的伤感萦绕心头。奶奶的墓,葬得离家很远很远的地方。
奶奶九八年离世,至今将近二十年了,我这不孝孙女却只去过寥寥可数的几次。当时,真想在坟前大哭一场,诉说自己这些年走过的路,可想想还是忍住了,毕竟还有那么多侄子侄女在,不要让他们觉得,这个姑姑这么脆弱,如此这般矫情。
奶奶生前,是最疼爱我的人。纯粹的,宽容的,充满血缘的爱。这爱在父亲失去母亲之后缺乏耐心脾气粗暴的岁月里尤为珍贵。整个童年,她是我宁静的避难所与栖息地。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直至后来父母回来,我都还是愿意在寒冷的冬夜给奶奶暖脚。
永远记得那一幕,当送奶奶出殡的车从我童年成长的小马路一直拐出视线时,恐慌在一刹间攫住了我。拐过那个弯,我知道奶奶和妈妈一样,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连同她给我的爱,也一道拐出了我的视线,我无声的抽泣,跪在冰凉的地上想求老天爷把奶奶还给我,可是,我只看到灵车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那天异常寒冷,滴水成冰,一年的尾声,缠绵的雨水使整个世界像提前到了心碎的清明。我明白自己从此失去一份无可替代的庇护了,心里涌起孤儿般的凄凉:奶奶,除了你,这世上还有谁能给我一份那般温暖、宽厚、无条件的爱?
奶奶就那样走了,带走了我头顶的一柄伞,还有一方无雨的天。
后来的许多年,我只要忆起那一幕,心情就悲痛万分。我想念奶奶,怀着肺腑之痛。那时候的我非常害怕亲戚家人提起奶奶在世时对我的诸般好——那好曾给了一个女孩多么大的安全感,让她知道自己纵然是块顽石也会被包容。我还曾说过等我长大,给奶奶买件最保暖的皮大衣,可她却没等到我长大。上次听巜朗读者》里老徐朗诵的巜奶奶的星星》,泪流满面,只能抱紧双膝无声的抽泣,接下来的日子,午夜梦回,就总是能梦到奶奶,她坐在四方天井的院子门口,在等着没长大的我回家给她梳那满头银发。
距奶奶去世多年后,山路很难走,我的心情复杂难言,我害怕刻意地想念奶奶这件事,它提醒我的负罪感,提醒自己的没心没肺。是的,我就这么混着日子过了而立之年,无聊,热闹,散漫,无动于衷,追求享受地活着。而奶奶,给了我一生的温暖与爱的启蒙的奶奶,辛苦操劳了一生,在还没享到孙女的福就一走了之的奶奶,独自躺在荒凉的山岗,野草萋萋。
天空是如此的阴郁,世界是如此的安静,我就那样傻傻地站着看着天空,虽然烈日当空却还是瑟瑟发抖。
至于母亲,母亲这词,是我这一生最微妙的词汇,母亲,有时候提笔复而放下的称呼,很多很多时候心心念念,却又不愿念起,因为每念一次,都会有来自心底深处那种撕心咧肺的疼痛。每年清明我总会抽出时间跪在坟头陪陪她,和她轻轻的说说话。有时候说着说着会笑,笑着笑着会哭,悄悄说轻轻诉,好像她一直还在,还在我们身边。只有回到这里,我才能放下一切,说出心里所有的苦和累,就像是在妈妈怀里,我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可以随意撒娇,任意哭闹。我觉着常常我一去,就能看见三十出头的妈妈端坐在前方,还是留着齐耳短发,面带微笑的望着我,听我娓娓道来,好似在跟我讲,丫头,你慢慢讲,别急,妈妈听着呢…… 真的很怀念小的时候,可以那样随心所欲的哭泣,畅快淋漓。那时侯的眼泪,可以换来温暖的抚慰和精心的呵护,还能够得到垂涎已久的东西。不用担心眼睛哭肿了会有多么难看,不用考虑别人怎样看待自己的软弱,不会厌恶人们眼中流露的同情。而如今的自己,却隐没了真实的情感,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深藏起忧伤。 总是想着不做太过感性的女子,不去多愁善感,伤怀惆怅。可生活像是一种折磨,仿若置身于旋涡越陷越深。而最悲哀的是你知道所有的一切却无力改变什么,只能静静的等候。每天机械的重复着昨天,让我怀疑是不是在生活,有时候总想为什么这般无奈的活着,活得这么惶恐、这么惊悸!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惊慌时刻困扰着我,而这一切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我试图安慰自己:想念,或许对于逝者其实是一种虚无,怀念的意义只在于提醒生者更端正、更珍惜地生活——然而这点我也做得不够好,还得好好的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认真的努力的去过好当下每一天,狠狠地让自己快乐起来。 这么多年已然过去,我想我真的快疏忘了。可是在这样的一个晚上,在一段寂静的时间想起,又有泪水浮上。此刻我在城市中心温暖的灯光下,窝在沙发里写着些无所谓顺序的文字,虽然流着矫情的清泪两行。而奶奶和妈妈,我两个最亲的人,却永远在那最寒冷的黑暗里。时光并没有让怀念随风,它随时在风中聚合。我想起张爱玲说的关于祖父母的话:“他们只静静躺在我的血液里,等我死的时候,再死一次,我爱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