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家过端午,奶奶外婆会提前几天包好粽子,有我爱吃的黄豆猪肉馅儿,有弟弟爱吃的咸蛋黄馅儿。
到了端午那天早上,要去买来菖蒲艾草挂在门口,以驱蚊虫鼠蚁。中午烧上一大桌子菜,必然有黄鳝烧豆芽、绿豆芽炒葱这两样,配以杨梅、雄黄酒就开始了端午的筵席。
席前,还要用筷子给每个小孩眉间点上一滴雄黄酒。我小时候顶讨厌这个环节,嫌雄黄有一股奇怪难闻的味道,总是抗拒点上这一滴。每每挣扎到最后,还是被迫着点上了一滴,白费了老鼻子劲儿去抗争,于是忿忿然闷闷的坐那儿顾自吃起来。
席毕,外婆会用艾草烧出一大锅鸭蛋,每个人一颗。鸭蛋外面染上了一层艾叶的绿色,很是好看。然后每个人拿着自己那颗鸭蛋开始“叩叩叩”敲起来,大家一边吃,一边夸鸭蛋清香嫩滑。
吃过鸭蛋还有肚子的可以再吃粽子,吃不下的便留到下午再吃。
筵席过后,还要进行一项仪式——沐浴。是要专门用艾草烧过的开水来擦拭身体、洗脸洗手,以杀菌消毒,祛除暑气。
这一项也是我最讨厌的环节。小时候总觉得艾草烧出来的水有颜色,脏脏的,还有一些渣滓混在里面,要拿这个水往身上擦,爱干净的我是万万不肯的。比起雄黄酒更甚,这个是拼死也要逃掉的。大人们见我不愿意,起先也不来拉我洗,就说等他们洗完我再最后洗。于是我千方百计地躲着想逃掉,或者心里默默祈祷他们忘了我吧!
等到他们都洗完了,我妈妈就会来找我去洗澡,我说我不洗。她就会好声好气地劝我,洗了很干净很舒服的,洗完我们就去睡个午觉。我不依,嘴上嘟囔着,背贴着墙根,拿眼睛往旁边瞟,一心想逃跑。妈妈自然知道我的心思,再三再四地劝我,见我一脸不情愿,也不强迫我,最后还是让我给赖掉了。溜走成功的我可开心了,一蹦三尺高,屁颠屁颠地去找洗过澡的小伙伴们玩耍。
这就是小时候整个端午的仪式了。
如今长大了,一个人在异乡,时逢端午,想过个节,使它看起来有点儿仪式感,倒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了,便开始怀念起以前讨厌的那些仪式来。
只有家里人在身边的时候,有妈妈,有外婆在家里,烧上一大桌子菜,挂了菖蒲艾草,吃了鸭蛋,洗了艾草澡,才算是一个完整的端午节吧。而如今只身在外,谁来给你准备这些仪式?况且自己就是想过,也孑然一人,倒是想吃个筵席,登登登跑菜市场去买一堆菜,咵咵咵烧一桌子菜来给谁吃?
然心有不甘,还是想过个节。正午时分,悻悻然到菜市场买了一条鱼,一盘虾,一个蔬菜,期间听闻菜贩子对前来买菖蒲艾草的主妇说这两样早已卖完。心想连这标志性的玩意儿都没了,又何来仪式感,笑自己还过节呢。
接着又去买了两只鸭蛋。出了菜市场走在回去的路上才想起来粽子也没买,米饭也没买,回去光吃菜?路上又找商店看是否有卖粽子。倒是一鸣有粽子,却不是我爱吃的咸蛋黄陷儿。遂放弃了吃粽子的念头,也罢也罢,就一个仪式罢了,也不见得真有多爱吃粽子。
出来路过水果店瞧见有西瓜,当下口渴难耐,手中快不堪重负,立马要了一块切好的最小的瓜。瓜贩子大喜,我还担心这块卖不出去呢,上个客人说要八分之一,谁买这么小的!我苦笑,我人少。
在小区里走着,看到一个欢跑着的小男孩,后面跟着她妈妈,两手提满了东西,满脸疲惫。此时正午头的烈日正猛,晒得我一手撑伞一手提菜累得直想趴下。看到那位主妇,心想做女人真不容易,有个女人在家,便撑起了整个家的仪式感。叫男人们自己这样去过节,是万万没有的了。若不是家里还有个人可以一起过节,我自己也嫌麻烦。但毕竟是节日,好歹也想跟平常不同些。
便想到妈妈们、外婆们为了这些繁琐的仪式感,这些看起来跟平常日子不同的日子,花费了多少精力心血呀,春节的素食、元宵的汤圆、龙抬头的芥菜饭、清明的青团、端午的粽子、中秋的芋头、白露的鸭子、冬至的糍粑、腊八的八宝粥、除夕的年夜饭...... 哪一样、哪一个节是不用费心费力去准备去忙碌的。要想使一个家过得像样子些,还需得这些节日的仪式时不时去点缀一下、辛苦一顿,方能体会不平常的可贵。这些吃食中,不仅透露着她们对节日的纪念,也透露着中国女人对于仪式的尊重和维护。
而放眼现在,我们90后乃至00后这辈,对于仪式的意识真是淡薄了。所以我佩服女人,一个女人,可以使家变得像家,有声有色,味香俱全。
不说了,真想念妈妈和外婆包的粽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