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油菜花开满地黄的季节。想必家乡此时应是处处可见,清风吹拂金波涌的壮观景象了。
油菜花本是一种草本植物,别名芸苔,属十字花科。每年冬季播种,入春发芽,长出嫩绿嫩绿的的叶子,然后笔直伸长,由茎部生出油菜花,至夏初第一季稻成熟时收割。每年的三月初到四月中旬,是赏花的黄金季节。
但油菜花之于我,更多的是童年的艰辛。
记忆中每到临近年边,爸爸总要借着清理猪圈的时机,带我下地干活。那是一片宽阔的油菜地。爸爸早已平整好土地,教我用锄头把整块地分割成一畦一畦,再在畦上用锄头轻轻的挖出一个一个的小洞,洞里洒下油菜籽,然后再用土盖上。爸爸把一担一担的猪粪均匀地倒在畦上,再由我把这些猪粪分洒到每一个播了油菜籽的洞穴上,就好象是给油菜籽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
印象中有几年都是下着鹅毛般的大雪,我躬着幼小的身体,在菜地上用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使劲地拉扯着猪粪中的稻草,把它们一点点掰开,投放到种子的洞口。天慢慢变黑了,我一边努力地分拣,一边不时地探望远处,寻找爸爸的身影,希望爸爸能早点过来。
我讨厌油菜花。它让我想起猪粪的恶臭,想起冻红的手,以及在快天黑时对爸爸的担心和期待。
那算是什么样的花呢?门前屋后,畈上垄里,随处可见。
我曾读诗颂词,但翻遍唐诗宋词也找不到一处对油菜花的赞美。"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写的是梅花;"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寄故园心",写的是菊花;"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写的是桃花。还有荷花,梨花,甚至辛弃疾"稻花香里说丰年",苏冬坡"似花还是非花,也从惜人教坠",把稻花和柳絮都写进了诗词,唯独没有人为油菜花谱曲作词,吟唱传颂。
因为它的朴实无华?因为它的出身卑微?还是因为它随处可安身的生命力?扔一把种子,来年便孕育一地花海。
然而,就是这么不起眼油菜花,却成了城里人在这个季节最心仪最向往的风景。
他们从四面八方朝故乡的油菜地涌去。他们卸下疲惫,带上画笔画布,带上索尼佳能,带上踏春的欢声笑语,来这里看漫山遍野的油菜花。一畦畦,一层层,一垄垄,绿叶黄花,蜂飞蝶舞,构成了故乡新的画卷。
黄头发蓝眼睛的老外来了,十面埋伏的拍摄组来了,人民日报也来了,寂寞的乡村一时沸腾起来,沉睡的经济意识顷刻被唤醒。油菜花俨然成了旅游,致富,GTP的新名片,甚坐上了财政收入贡献的头把交椅。
桃花梨花菊花没有想到,苏轼辛弃疾也不会想到,我更不会想到,那些让我童年里曾一度害怕的油菜花,会有今天这样的雍容华贵,会得到世人如此趋之若鹜的追捧。
它不还长在门前屋后,山间田畈吗?
只是,它守住了寂寞的的岁月,它熬过了漫长的冷遇,所以才配得上今天的热度吧。
这让我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我们是不是常犯这样的错误,总是习惯于把焦点对准别人的幸福,而忽略了自身的美丽。
你怎么知道,你也会是别人眼里开得最灿烂的油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