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活着
玄都观是宛池城南的一座小观，香火素来不盛，这一任观主也无心打理，观内倒是荒废了大半，只有道人居住的小小四合院稍加修缮，其余除了大殿都成为道人种菜产粮的地方了。观内道人不多，除了观主一人，其余几个都是平时来此修行的在家居士。这观主受到几个居士的接济，再加上自己种菜产粮，日子过得倒也不差，为了减免赋税，又千方百计打通了清绝的路子，日前玄都观正式登记为清绝的一处道场。观主姓禾，名字颇为奇怪叫做禾无子，来此地也才六七年时光，每日在地里劳作实在不像是一个道人，十足的乡间老农，久而久之大家都叫他禾老头，观内瓜果蔬菜随意取用，烧饭也是自己动手，几个在家居士也乐得自在，这道观维持多半是他们的功劳。
此时已是农历十月下旬，北方已经开始下雪，天寒地冻，城南小观更是人迹罕至，在家居士也不愿这么远来做功课，观内除了观主再无他人，鸟雀飞至庭院搜寻食物，倒也十分清净。只是今天似乎有来客，观主难得的煮起了茶砖。柴火噼啪作响，禾老头煮茶的方式十分独特也十分随意，往破旧的茶罐丢入一块茶砖，转身去屋外灌满积雪，架在火上烧化，似乎罐内水有些不足，再次起身往里面灌入积雪。做完这一切以后，往蒲团上一坐靠在身后的案桌上闭目养神，也不管对面的年轻人。年轻人也不说话，不时拿起木勺在罐内搅动，水烧开以后茶水开始泛黑，年轻人也不管茶水是否滚烫，直接舀起一勺吞下肚去，热茶下肚整个人脸色开始泛红，随即将木勺递给对面的老头。
“这高山铁茶果然有味，也不知道你是哪里弄来的，你一年四季都在这帝都种菜，难道是多年前的存货，每次问都说没了，禾老头，你真小气。”
“好东西当然得留点，这可是最后一点了！”
“每次都是最后一点，这一点到底有多少啊？”
“不多，不多，这可是只有洛雪山脉才有的东西。这茶叶是茶树中的变种，能生长在高寒地区，宽宽的叶子都长成了墨绿的针叶，采下以后不能直接炒制或者晾晒，需将它放置在千年不化的冻土之中，冻土脱水以后再放在暖室发酵两年，除了你的那些师兄弟谁还能这么无聊，我下山以后也一样不能回去，哪里还有存货。”禾老头一勺一勺慢慢品尝，似乎这是绝世珍宝。
“是啊，七年了未曾回去，师父本就有伤，如今恐怕早已坐化，等我能够回到山门归隐恐怕也是二三十年以后的事情了，到时候就连你也是一抔黄土。真怀念那些打打闹闹的日子。”
“你在御林军待得怎么样了？”
“寂寞，寂寞啊，小小的千人卫，何时能够出头！”
“我也但愿你不能出头，我这把老骨头了，实在不想乱动！”
“打乱再现端倪，你且能置身事外，南莱的神秘势力最近已经开始出动了，日前南莱还下了战书，今天朝会据说就要讨论此事！”
“杜韫告诉你的？”
“是啊，他让我做好准备，估计要随军出征了！”
“我得提醒你，前晚不能冒进，简泗虽然和你有瓜葛，但是此次兵权绝不会交到你的手里！”
“不用，给我两万就足够了！”
“南莱出动多少军队还不得而知，玩玩不能大意，必要的时候可以和李虎联系。还有，注意萧武望，这个人可不简单！”
“恩，你话真多，你拿着勺子不喝茶汤，你给我啊！”
“……”
“别贫了，我还有事情要告诉你，瑾瑜有那件东西的消息了，芜城之事一完你必须去一趟。”
“说到瑾瑜，我这里正有一件事情要你帮忙。据我推测，此次宛池一定会出使瑾瑜，此次战争皇上不可能让清绝出征，所以出使的事情对半会拉上清绝，我需要你暗中相助，保护杜韫的安全，杜离此次要和我出征，你只能跑一趟了！如果不能谈妥，杜离也需要你的帮助。”
“好，真累啊！”
“再来一口？”青年将木勺递给了禾老头。
于是天地之间再次安静，雪花飞飞扬扬，屋内茶香袅袅！
忽而鸟雀群飞，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这人际罕至的道路上一人双骑正在飞奔，其中一匹全身雪白的马上骑着一个冷峻的青年，前面还有一匹白马，这马全身雪白、四蹄乌黑，一双眼睛却是蓝色澄澈，不时的用马蹄扬起积雪散落在青年的身上。这青年深蓝色长袍，剑眉之间微微有些杀气，双唇有些冷意。白马奔至玄都骤停，前腿双立扬起积雪拍打在玄都破旧的门上。
禾老擦了擦木勺往腰间一插，似乎这是一杆烟枪或者种菜的小锄头，忙不迭的钱去开门，人还在院内，声音已经传了出去。
“小蓝，你这畜生，夏天你用沙子打，冬天你用积雪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门要坏！”
“希律律”蓝色眼睛的白马听到声音以后，在雪地上撒欢转圈。
禾老头开门以后，青年也不下马，往禾老头身后看去。屋内的青年此时正施施然的从里面走出来，那白马见了青年就跑过来不时的摩擦。
蓝袍青年说到：“杜韫大人通知，御林军营，皇上考察！”
屋内走出来的青年扶住白马的爵头，转身对蓝袍青年说：“卫无恨，从小到大你都这么冷！话真少！”
又暗自咕哝“明明是白马你们非得叫小蓝，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叫小白多好。”
整理整理马鞍以后，回头对禾老头说到：“禾老头，你知道当初师父为什么提前让我下山还带走了你和皇舞吗？”
“为什么？”
“因为，我跟他说，我要这天不再是这天，这地不再是这地！”
青年转身，留下身后纷飞的大雪，这天地之间茫茫一片，禾老头的眼睛不经意间再次明亮，两骑飞马绝尘而去。
宛池城东有一个巨大的军营，这是为临时进京的军队准备的，同时先下时间也是御林军训练的大本营。军营的正南方有一个占地面积硕大的广场，此刻简松正在检阅御林军，虽然是大雪天可是军容任然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整齐的队列走过台前。
“王上，接下来是校场比武的环节！”
“恩，萧衍开始吧！”萧衍正是现任御林军的统领。
“众位兄弟，王上今天检阅御林军，这是我们御林军莫大的荣耀，下面我们将进行武将之间的对阵，抬上来！”
左右抬上一尊黄金铸的大鼎。
“此鼎重达150斤，纯金铸造，谁获胜了这鼎就归他所有！谁先来试试？”
“末将千人卫樊铁牛，哪位兄弟前来赐教？”
众人中间出来一骑枣红马，马上的汉子十分魁梧，腰粗膀圆，嶙嶙铁甲，红色缨盔，腰间悬挂一双榔锤，真如一尊铁塔。
“狂人铁牛，黄钟前来会你！”应战的同样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两人马上对战多个回合，最终黄钟被樊铁牛打落马下。
之后上来一个精瘦短小的汉子，纵马左奔右跳，意图耗光樊铁牛，最后还是被樊铁牛抓住机会击落马下。
“还有人来挑战吗？”
樊铁牛力大无穷，所骑的马也是天地良种，两个回合以后竟无人敢抑其锋，樊铁牛用榔锤击打其胸，奔上前去已将黄金大鼎视为自己的怀中之物。这时人群缓缓移动，从中分出一人一骑。
“王上，简泗将军此人就是我推荐的御林军千人卫，临锋！”
简松一看从人群中出来的这名小将，身长八尺着赤红铠甲，面目清秀，双目有神，顾盼之间沉稳自如，血红色的披风在风中咧咧。此人背负两柄奇形武器，单看像是方天画戟但是却短了许多，胯下是一匹通体雪白四蹄乌黑的神异军马，此马宝蓝色双眼澄澈透明，一看就是通灵之物。
临锋策马扬鞭，直奔樊铁牛而去，这白马速度如风，刹那间已至樊铁牛面前。临锋双手往背后一托两柄奇形武器飞出，不知如何组合竟然变成了一柄铁锤模样，这铁锤四面带刃暗藏锋芒。樊铁牛反应不慢，榔锤交叉往上一顶，只觉得虎口巨震，险些拿不住手中武器。他脚下的马虽是两种，驼上他这身铁塔也毫不费力，但被临锋这一击以后却是不堪重负，双脚瘫软跪倒在地。
临锋侧过马头奔向金鼎，那樊铁牛仍旧不甘心，此人的马也是神骏异常遭此重击以后再次立起。
“慢着，你这是偷袭！”说着樊铁牛策马狂奔，那巨大的身躯真如巨型的铁塔冲撞而来，让人心惊。临锋看着飞速靠近的铁塔，反身下马，较场上一片哗然临锋难道想要徒手应对这巨大的冲力？樊铁牛看临锋如此托大，也是怒不可遏，手中缰绳一紧马蹄扬起，重重踏下。这马和人本就十分沉重，高速的冲击之下怕是不下万斤，所有人都认为那小将将被踏扁在这铁蹄之下。然而临锋双手轻轻一托竟然止住了一人一马的冲击，随即拉住马缰将这人和马都摔飞出去。背后的双戟再次飞起，大步流星前去左手荡开樊铁牛的双锤，右手前伸双戟再次合二为一变成一杆头尾是刃的长戟，寒芒直止樊铁牛面门。点光火石之间，樊铁牛仍旧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寒芒离自己不过毫厘的距离，惊醒之后不由得冷汗淋漓。
“果然勇武过人，但是相国大人，这离开山裂石的江湖异士恐怕还差了一些吧？”
“王上，臣听闻御林军有两头冰雪异种，成年雪狮，这种雪狮抓捕之时需要合上百人之力才行，不妨让临锋和雪狮斗斗？”国相杜韫仍旧不温不火。
“萧衍，你去将临锋叫过来，看他是否愿意。”
“是。”
“参见王上！”简松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果然是一表人才，身材颀长，双目有神，面若冠玉，眉目之间的神采还有些熟悉，越发的喜爱。
“临锋，果然是我宛池的好儿郎，日前南莱送来战术，攻打我边境芜城，寡人急需可敌万人的高手随军从征，你可愿意？”
“王上，临锋在所不辞！”
“好，但是寡人现在仍旧需要对你进行考察，这御林军内有两头冰雪异种蛮荒雪狮，你可敢与他们一斗？”
“请王上下令！”
“你可想好了，这是蛮荒雪狮，一旦有危险可没人能够救你！”
“请王上下令！”
“好好好，萧衍，我们移步斗兽场！”
“那雪狮关押在斗兽场最东面的两间大兽笼里，兽笼用的是千年寒铁坚固无比，这两只雪狮抓来已经半年仍旧没有驯服，平日都锁在寒铁链上，王上请跟我来。”
校场的最东面伫立着两个高大的铁笼，这铁笼用千年寒铁制成，每根笼栏初约半尺，笼栏之间缝隙不过五寸。众人老远就听到雄狮的怒吼，吼声如雷让人觉得附近的建筑都在颤抖。走近一看，这两只蛮荒雪狮通体雪白，高愈丈许、爪牙锋利、身躯壮实。虽然隔着兽栏，众人仍旧感到自身的渺小和颤栗。
“临锋，你可想好了！”萧衍心中仍旧认为临锋没有把握，出言提醒道。
“大人，王上，这就让临锋进去吧！”
“好既然如此，守卫开门让临锋进去。”
门栓微动，两头雄狮已经猛扑而来，拉得后面的铁链哗哗作响，守卫打开一条缝隙待临锋进去以后立马关上。临锋站在门口，雪狮堪堪够到面前，猩红的大嘴发出阵阵恶臭。
“临锋，若是不敌，迅速闪到门口，虽有危险但不至于送命。”萧衍还是忍不住提醒。
临锋拿过背后的双戟，纵身飞上前去。雪狮有锁链的束缚，再加上临锋的灵活自然是抓不到他，再使用武器对付起来并不太难，而且就算有危险也可以跑到雪狮扑不到的角落，众人见他拿着武器扑上前去，虽然佩服他的勇气仍旧不免叹气。可是此时却见临锋，用手中的双戟割断了束缚雄狮的寒铁链，那双戟不知是和材质打造，切割千年寒铁也是削铁如泥，几个腾挪，雪狮就被彻底放了开来，而临锋居然把双戟再次背到背上，竟然打算徒手应对雪狮，众人心里都为他捏了把汗。
雪狮虽然身躯庞大，但是却十分灵活，扑闪之间速度飞快。众人智能看清雪狮的影子，然而无论雪狮怎么扑咬却拿临锋无可奈何，在这封闭的空间里面想要躲避雪狮如此灵活的只有比它更灵活，显然临锋的轻功身法十分优秀，雪狮也无可奈何。临锋仍旧不满意腾闪挪移，抓住雪狮的尾巴将它拎了起来，偌大的雪狮被他当做流星锤，砸的另外一只雪狮苦叫连连，不一会竟然龟缩在角落里不肯出来了，而手里的这只雪狮被抡在地上几次以后已经昏迷过去。
“好好！有临锋在，简泗的安危就不用担心了，临锋，寡人欲封你为前锋将军，随同简泗大人出征，你可愿意？”
“王上，臣不愿意！”
“临锋，这是你的机会，不得放肆！”萧衍呵斥道。
“王上容禀！”
“哦，临锋，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
“王上可曾携带军事地图？”
“有，来人把军事地图拿上来。”
“王上你看，芜城西靠神断山脉，东临葵水平原，并且靖江、庐江、沅江在此交汇，其中靖江和神断山脉是我们与南莱的交界，沅江是南莱与瑾瑜的交界，庐江贯穿南莱，下游的葵水是我们与瑾瑜的交界，瑾瑜水军厉害多年来我们一直难以逾越，但是如果芜城被南莱夺走，南莱不仅可以北上进攻宛池也可以绕过沅江进攻南莱，所以此次结盟阻力不大。但是如果借道20万大军，瑾瑜不会同意，我们从瑾瑜绕道进攻南莱就难以实现，因此绕道沅江进攻南莱只要小股不对就可以了，最好是骑兵，截断南莱境内的粮草运输。简泗将军的20万大军还是应该大部分驰援芜城，逼迫南莱撤军，在适当的时机给予南莱重创。葵水常年不冻，李虎将军的军队顺靖江南下，夜袭南莱运粮船只，就地驻守，逼迫南莱后撤，但是靖江上游多险滩，李虎将军还得躲避南莱耳目，所以此战的重点就是李虎将军的奇兵，不等李虎将军到简泗将军不能擅自进攻。同时还请王下令，芜城方圆百里坚壁清野，冬天即将到了，必须困死南莱军队。”
“简泗，你认为临锋此举如何？”
简泗略作思量，“王上，临锋此举可行！”
“王上，臣愿意出征，但是我不愿意仅仅保护简泗大人，我需要向王上讨要两万骑兵。”
“临锋，你这是要奇袭南莱？”
“奇袭的任务还是交给其他人，我只用来当做机动部队！”
“简泗，你能答应吗？”
“王上，两万，可以，不过临锋你得跟我一起，不得擅自行动！”
“简泗将军，我不仅要两万，我还要一人双骑！”
“王上，这不行，一人双骑是宛池最精锐的骑兵，两万，二十万大军里面也只有这两万而已！”
“那，简泗将军，五千如何？联系不到你的时候我可以单独行动！”
“好！”
“至于奇袭的部队，简泗将军可有人手？”
“本来你是最好的选择，现在的话让简华去吧！”
“不行，简华将军虽然勇猛过人，但容易冲动，简华将军应该跟随在你身边！”
“哦，那你可有人选？”
“卫无恨！”
“你小子，我看你顺眼，有能力给你五千骑兵，已经很不错了，你还到处安置人手，此举不行！”
“王上，不是我安置人手，卫无恨是前任芜城守将卫东的儿子，曾经随父亲进攻过南莱，卫东死后回京任职，可是他一样十分了解南莱地形，他是奇袭的最好人选！”
“哈哈，这小子是有备而来，简泗你去调查一下卫无恨的履历，如果可用也无妨！”
“是，王上！”
宛池城南，城墙上简松郑重的为大军送行。
“诸位将士，南莱兴兵欲夺我芜城，芜城一旦失守，宛池危矣，我们的父母兄弟姊妹将受外人欺凌，寡人恨不得能与诸位同征，共同抵御外敌，但是寡人却身系国事。芜城拜托诸位了，宛池拜托诸位了，虽然不能同征但请各位将士同饮此杯！”
“天佑宛池，寸土不让！”
“天佑宛池，寸土不让！”
“擂鼓，送行！”
漫漫长军告别皇都，旌旗漫天城墙上，道路旁百姓翘首以盼。兴武二十一年十月底，宛池简泗大将军正式领兵救芜城，清绝供奉随行。
杜离，国相之子，看着这浩浩荡荡的大军，捏了捏手中的纸条，上面是临锋清秀的字体：小心皇都，必要时找萧衍统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