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烈日当空,刺眼的光照耀在繁华商业街上那高高矗立着的两栋金色大楼,金灿灿的。一旁有大圈围起来的土地,正施着工,黄色的塔吊高高将混凝土吊起,在那看不见的地方,间或传来几声“轰隆轰隆”的声响,一幅热火朝天的派头。
一个不起眼的女孩从工地旁走过,繁乱的思绪被这嘈杂声吵得更乱了。她的不起眼是真切的,不高不矮的身高,不胖不瘦的身板,长相也够不上有出彩的地方,发式也是俗套的那款,就连她那一袭衣裳,也好像与周边景致融为一团,像是保护色。这样的人在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个。
她郁结的心情被这声响吵得实在烦闷,从腰包里掏出耳机戴在耳朵上,快步穿过了工地。她是去赴约的,赴那并不抱期望的约。约她的男人是她母亲从那卖猪肉的阿姨打听来的,单身,三十岁,比她长上五岁,据说是程序员,收入很是可观,在母亲和那阿姨的牵线下,二人也就加上了联系方式,聊了起来。她本是不愿的,但母亲与那阿姨已说到那份上,她不愿,也就让母亲失了信,她妥协,愿了。于是俩人便开始在手机上聊天,聊了近一月也未让她提起兴味来,前几天他约她今天一并吃午饭,她应了下来,为令他死了那条心。此刻她一边通过手机与他联系,一边按着导航前往目的地。
远远地,她看到了一个男人正站在商场口,模样同她所见过的他发来的照片有些相像,她发去一条信息,他低头看手机,不一会儿她就收到了回信,多半是他了。她向他走近,与他打招呼,他惊喜地看着她,眼睛飞快地将她扫视过一遍,有股意料之外的欣喜。他同照片里一样,有些矮,有些胖,长相倒还凑合,头发比她想象中得多,或许这也只是她一直以来的偏见吧。
二人走近商场,一股强烈的冷气袭来,令人畅快不少,他们吹着这冷气,说着客套生硬的话。他好像有些紧张,说话并不流利。他们径直走到扶梯,上去,右拐,走到一家卖衣服的店旁,左拐,又上扶梯,再右拐,走过几步,便到了他们吃饭的地方。他们没走错一步路,一切如机器般精准,甚至他们走到吃饭地时,排队的下一个号码便是他们了。
店员在前头引路,领他们坐下,点菜,照例是让她先点,她照例简单地点过一两个便还给他点,随后他点过后,二人面对面坐着,气氛照例有些尴尬,有些不知该说什么,照例是他先开口,照例是那些俗套的话,像是工作或生活,她对此并无兴趣,但还是勉强接着话。这套流程近两年来她已走过许多遍了。
母亲不知是怎的,从两年前开始便格外关心起她的婚事,总催着她结婚,还自作主张地在所有认识的人里面询问有无单身适龄的男子,硬推给她认识,说是为她好。她知道母亲是二十岁结婚的,也知道母亲二十三岁时已把她和阿哥都生下来了,也知道阿哥二十三岁时也生了小孩,也就是她的侄儿,他白白嫩嫩小小的,很是可爱,她很疼爱他。或许正是因此,母亲才在她二十三岁时格外关心起她的婚事来,没曾想两年过去她今年已二十五岁,还是没有着落,她也就更着急了,把这事当成了买菜做饭那样每日要做的事,成日挂在嘴边。
“你爱看电影吗?”一阵沉默之后,他问,把她从思想中拉了回来。
“爱看,我常看电影。”话题终于转到了她有所兴味的事来。
结果他所提及的,只是那些剧情老套死板或是光顾着摆弄那华丽特效而毫无逻辑的庸俗电影。她假意笑着,简单接过几句话,当他问起他看过什么电影时,她以她已不怎么记得为由,将话题引向别处。她在心底里鄙夷着他所说的这类电影,并不是因为觉得自己所看的那类电影就如何高尚,如何高人一等,而只是觉得电影既然是讲述一个故事,最起码得合乎逻辑,且不能是那些已讲过无数遍的故事,否则,她看它干嘛呢?
菜上了桌,二人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他问她好吃否,她点头,不是应付他,她真心觉得好吃。餐厅里放着舒缓的歌,此刻正切到她爱听的那首,她吃下一块炒肉,郁结的心情好像松弛了些。
她开始认真注意眼前的男人。他的身是胖的,但脸却不胖,眉眼间有些英气,可惜鼻子有些小了,不然便称得上俊俏了。他感受到她在看他,有些难为情,低头从碗中又扒下一口饭,装镇定模样。从他这般模样来看,显然她是合他的心意的。只是他不合她的心意。她看了太多的电影,太多的书,对爱情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它会像那悬挂在夜空中的星星那样美好。因此他不合她心意这事,罪责不全在他之上,且不论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仅单凭这两年来她所历经的那多次约会无一人令她神往来看,便可看出她的眼光太过高了,难道这其中就没有那么几个中人以上的?这样看来,他不合她心意这事几乎就要与他无关了。
但此刻的他显然还感知不到这点,他见她注意着他,又见她自发地向他聊起了旁的事,误以为她也心意着他,最起码多少有那么一点。于是吃过饭后,他送她去地铁的路上,又穿过那片工地时,他问她:“你觉得我怎么样?”
好一个要命的问题!她懊悔方才将头瞥向他这头,才使他问起这令她为难的话来。她停下脚步,集中整个思绪努力去想那合宜的字眼,好半天后,她说:“我觉得挺好。”他没有回答,就好像这回答并不令他十分满意。于是顿了顿后,她又补充说:“人好,也随和,爱看电影,好像各方面都好。”
他难为情地笑了,笑得咧开了嘴,好像深受了这一番话的鼓舞。二人重新迈开步子走着,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鼓起勇气说:“你也好。人美,心善,笑起来像花一样美。”
这番话并不引她欢喜,相反还令她苦恼。“莫非他会错了意?”她在心里琢磨着,计划着等会儿到家了之后再同他讲明。但眼下她只是故作着笑,没说什么。
二人走到地铁口,行将分别时,他嘱咐她回公司的路上小心。他还以为她说下午要去公司加班的话是真的。她感谢他的款待,向他道别,坐上地铁回家。一路上她又撞见了几对恋人,有些令她惋惜,有些令她艳羡。她不断想着心事回到了家,母亲打开门看见是她,忙问起她同他吃饭时的事来。得知有关她的婚事依然没有丝毫进展时,她抿了抿嘴,有些遗憾,但这遗憾并不多,两年来的多次无果早已让她习以为常了。
母亲提起精神鼓励过她之后,换了身衣裳出了门。
这天晚上父亲没有回来吃饭,饭桌上只坐着她和母亲。
“刚刚我去你张姨那里,她说她老乡的儿子是在国企上班的,工资不少,家里有车也有房,还是独子,二十九岁,单身了也快四五年了,我把你手机留给张姨了,托她帮你们牵线,你记得留意下手机。”吃饭间,母亲说道。
她苦笑着,不知如何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