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平缓的波澜下总是积蕴着巨大的壮阔,
更何况那湖面哪有一平如水的时候。
《洞庭渔歌》:风吹洞庭烟雨落,浆摇云霞浪飞歌。
小白额雁叫了一整天,芦苇被缓慢地收割。我在屋顶散步,白鹭围着我飞叫,大桥下船身正在倾侧。棕红色的帆,落下一根线条,掉在船上疾呼人的帽子上,织成焦油气味的祷告。年轻的刀客,有镰刀和酒,当西边的太阳和东边云层织成最后的晚霞时,赤麻鸭曲着脚踝抓在镰刀上,趁刀客不注意的时候偷酒喝。它总是能趁刀客回过神前,迅速地飞回芦苇深处。此刻,渔民收网,刀客做饭,人们都在等夜来,只是最怕没有灯的时节,天空总是忽明忽灭。
远处湖面又传来一线灯火,我再次听见湖水的诉说。鲤鱼扑棱一声响,轻破湖面的静谧,让你听得见寻不着,在那灯火散尽的前一秒,涟漪淹没在起伏不定的水面中去了。他们紧贴着湖畔的水泥砖头,从岸的这头扶到岸的那头。流经圣安寺前的香火店,流经南湖广场此刻无人的码头,流进刀客脚下的芦苇,在三眼桥交叉的角落分开,在棕红色帆的船体汇合。最后,他们终会寻觅到我。波澜从不在意诉说,倘有幸你的声音被遗失在角落,再被人听成一段呓语,当漂流瓶一样扔回漫无边际的海里。
我的梦里有一座水楼,凝叠着对岸城市的光。路灯从来没有点亮过,我总是沿着小路走到岸的那一头。荷叶与莲藕,被轻吹的波澜和脉脉的流水冲洗颤抖。这世界似只我一人,等候一封永远没有回音的信。有时候,马车驮着两大包信件,兀自走上那座水楼,没有信使,没有旅客,也没有保镖。
我一次次翻开那些堆叠的信件,上面写着我朋友的名字,那是他们的朋友在远处亲笔书写。等我放回去时,马又变成了骡子,骡子变成狗,狗变成鲤鱼,再突然跳下水里,轻破湖面的静谧。这世界又只剩下我一人的呼吸,我背起两包信件,突然变成了鲤鱼,又突然变成了马,向这世界上另一座水楼走去。那里,会有如我一样呼吸的人,等待着一封没有回音的信,我但愿这两包信件里有他的名字。即使我跟他说不了一句话,就可能变成鲤鱼往湖里沉去。
我终于明白那流经圣安寺前的香火店,流经南湖广场此刻无人的码头,在三眼桥交叉又在棕红色帆船体汇合,最终寻觅到我的波澜,只是某时我的一份思绪。那被我当做漂流瓶扔进海里的呓语,只是某时我对这片湖的诉说。如果某一天,我又回到梦中的水楼,梦见那匹马和送信的我,下个水楼里等待着我的人还是我。
那里的湖面上,兴许飘着红叶和黄叶,在水楼钟声每一次敲响下,随着湖水逐流。那个帽子上落下棕红色线条疾呼的人,最终在远处的湖面上沉入水底,变成一条鲤鱼,扑棱一声响,轻破湖面的静谧,让我听得见寻不着。而那时候的我,还会在屋顶散步,看成群的白鹭围着我飞叫。
只是通向对面灯火的途径有许多条,唯刀客和渔民不爱。风吹洞庭烟雨落,浆摇云霞浪飞歌。可我又没有这非凡的心境,我若坐上棕红色帆船驶向对岸,终究抵不过如生活一般缓慢的波涛,在扶摇之间缓缓下沉。我若一直活在理想的梦里,终究在无数遍寻找自我之后,走进并不平静的湖水里。
可我若从一开始,便将我的思绪和诉说倾泻出去,随波澜扶向对面,我又不觉得服气。只是那平缓的波澜下总是积蕴着巨大的壮阔,更何况那湖面哪有一平如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