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唱北楼风与月,与君共度朝与夕。
壹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就像李延年诗中所写一般,台上的陌央粉腮凝脂面似桃花,剪水双瞳莹莹夺目,一步一挪,绣带飘扬顾盼神飞,轻启丹唇“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茶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靡靡之音,入人心旋。
穆晨微回国的第一天,狐朋狗友在“戏德乐”里面定了包间,他也是在那天与她重逢,她不再是那个扎着两个马尾辫,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的女孩了。台上的她,正如她曾经期盼的那样,熠熠生光。八年的时光,可以改变很多,比如她的名字,比如她的身份。但有些东西是无法在岁月中抹去的,就像他对她的感情,一经流年,坚定不移。但穆晨微不确定是,陌央对他的感情是否还像曾经那样,碧海青天,矢志不渝。
贰
镜奁轻开,浅匀淡妆,绣带飘扬,心事绵长。这一世,你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便入了心底。
他俩相遇是在乌镇,那是一个烟雨蒙蒙的地方,那时陌央还是戏园里的小学徒,做着一些打杂的工作。穆晨微是一个花花公子,穆老爷子下个月过八十九岁大寿,穆家张灯结彩,穆父听说乌镇有一戏班,有一伶人“白景熹”,唱戏一绝,便派最悠闲的穆晨微去请来为穆老爷子贺寿。
有人曾说:烟雨朦胧的地方,会让人莫名的产生心动。穆晨微初次踏进戏园的时候,正巧陌央在读书,散佚卷章,字满纸张,轻启朱唇:“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便一见倾心,从此穆晨微的世界里都是这个清扬婉丽的女子。
穆晨微也见到了那个玉一般的男子,来之前穆父就让他务必请到白景熹,只见他身穿一袭青袍,走路不紧不慢,朝着那个女子翩翩而来:“陌央,师父让你去整理戏谱,你怎么在这里偷懒?”穆晨微便知道了她的名字。
“师兄,马上去,不过我没有偷懒,我在读书。”陌央着急的反驳道,匆匆地跑去整理戏谱。
白景熹抬头看着他:“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穆晨微想起正事要紧,赶忙说明了来意,本来以为会费些口舌,没想到白景熹痛快的答应了。多年之后,他才知道那个人这样做都是为了陌央。
叁
一曲终了,穆晨微追着陌央到了后台,盯着她擦去粉墨,露出那张久违的面孔。陌央慢慢的卸妆,他就这样静静地等着,一言不发,却有着不可忽略的存在感。陌央在长久的注视下,终于回过了头,四目相望,一刹那间,陌央的眼里浸出了泪花,她赶忙转过头,平复了一下心情,手指摆弄着首饰盒,淡淡的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穆爷爷去世,你也没有回来,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穆晨微一时语噎,他很想问问她,为什么当初答应和他一起走,最后却只给他留了一封信。爷爷去世的时候,他在国外,看着陌央和白景熹出双入对的报道,他怕见到她,怕自己忘不掉,放不下,所以他连爷爷的葬礼都没有去。他一直活在对爷爷的愧疚,恰逢报社招一批留学生,镀了金的,进了报社就是主编,所以他就回来了。
陌央看见穆晨微走神,轻轻地说道:“既然穆大主编不方便回答,那就不难为你了,景熹马上过来接我,你俩也多年没见,有空可以一起坐一坐。”
“景熹?叫得还真是亲。”穆晨微吃醋的想着,不由得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吧,今天正好我也没事,不如就今天吧。”
白景熹开车过来的时候,就见穆晨微目不转睛的盯着陌央,眼里还有些火焰。陌央在旁边微微的笑着,恍惚有一种“时光静好,少年仍在”的美好。让白景熹不由的想着,当年为了陌央,带她来这个地方究竟是对还是错。
陌央看见白景熹从车上下来,赶忙迎了过去,白景熹知道陌央是觉得尴尬,才逃离开穆晨微。看,他那么懂她,也懂他这辈子只能以朋友的身份守着她。
三个人的见面亦如当年,满怀兵荒马乱,表面却静如止水。几度时年,两个男子变得更沉稳了。酒桌上,谈时事,谈政变,避开了所有的爱恨纠葛。穆晨微不想问,也不敢问,他怕那个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已为人妇。推杯换盏,把所有的疑问都和着酒一起进入肚子里。几轮下来,都有些微醉,陌央赶忙拦下穆晨微的酒杯,抬头说:“师兄,晨微不会喝酒,今天就先这样吧,你帮我把他送回去吧。”白景熹叹了一口气,罢了。
他突然想到当年在穆府贺寿,亭台楼阁,满堂宾客,穆晨微把陌央拉到穆老爷子面前,称此生非她不娶。那是他还不知道现在的自己会一败涂地,他以为他有才华,他先认识陌央,他比穆晨微更用心,那个笑语嘤嘤的小师妹会是他的。他没有看到穆老爷子看见陌央惊讶激动的表情。他以为时间长了,陌央就会明白他的心意,他知道陌央想找到自己的亲人,于是私处打探,听说陌央爷爷曾在这里待过,听到穆家的邀请,便痛快的答应了。他曾想替陌央找到了亲人,陌央便能看到自己的真心,可没想到穆老爷子竟是陌央爷爷的挚友,听到穆晨微喜欢陌央,便大力支持,无形中给别人做了嫁衣。
肆
白景熹摇了摇头,回到现实,开车到穆府,自穆老爷子死后,恰逢国家动荡,穆府以不同往日繁华富贵,门庭若市。穆晨微醉了,口中叫着“陌央”。质问为什么狠心抛下自己,和别人在一起。
他不知道的是,国民动荡,经济萧条,在他走后的第三年,穆家就倒了,他在国外的开支,都是陌央偷偷给穆父的,她还记得他一直想去接受国外的教育,她说他的梦想不能丢。她也没有和别人在一起,白景熹记得当初陌央和他说:“当你真正把一个人放在心上的那一刻,你已认定,就算没有期限,也要等君归来。”从那以后,白景熹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但是又不放心,便一直默默守护着她,陪她一起等,一年,两年,一等就是八年,就在陌央快要放弃的时候,那个人终于回来了。
白景熹知道是该自己退出的时候了,他约穆晨微出来谈了很多,讲曾经他和他的小师妹一起唱戏,一起看戏谱,讲他为了她来到这个地方,讲他的小师妹终是不喜欢他,讲他要离开了。一场戏,两段情,一辈子纠缠不清,如若不是白景熹甘愿退出,三个人可能就这样纠缠一辈子。
白景熹走的时候,陌央哭了,于陌央来说,白景熹是其兄长。她记得穆晨微走的第二年,他对她说:“你心里有苦,无人能诉,我愿意听,别人不懂心疼,我心疼就够了。”可是,她想被懂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他,她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委屈师兄,去将就。她想着,如若晨微不回来,她便守着他们的回忆,时光散漫,有这些也够了。
穆晨微本以为繁华落尽,余情已断,却不想白景熹说了那么一段话,让他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人儿还在等他许给自己一个地老天荒。他以为从此陌央的故事已与他无关,却没想到他竟然就是她人生的男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