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采花侠,我师父从小就告诉我,干我们这一行的,注定不能见光,注定要颠沛流离,不能有正常的生活。
但我还是跟着我师父了,因为只有她能给我饭吃。
外人喜欢给我们取一个统一的名字,都叫采花贼,但我真的不是,我和我师父跟他们不一样,我们采花的时候,是充分尊重那些“花”的意见的。我也是极度痛恨那些“采花贼”,因为他们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强行进行自己的“生意”。
师父教育我,敲门的时候,人家说不许进来,是绝对不能进去的。别人听见我们的声音,看见我们的面貌的时候,如果是尖叫,我们就要马上离开,干我们这一行的,也是有自己的规定的。
今天是我第一次执行任务,师父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在房间逗留太久,不然会引来祸端。
我不知道师父说的祸端指的是什么,大概是不小心被人发现,又被当做采花贼吧。
他是个与我同龄的公子,在长安街上,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的眼睛里向我传递出他想要做生意的样子,那骨碌碌的眼睛里分明写着:“快来采我。”
当然我也不是不挑,师父做过的生意之中,质量是一个比一个高,她干这行的规矩有三个,其一是只采才貌双全的男子,二是绝对不采皇孙贵胄,三是一月采一个。被师父教养了这么多年,我自然也继承了她的一些
为了保证第一次做生意的顺利,我只能挑看过去比较文弱的,这个公子身上那如兰的气质,很符合我内心的要求。
终于等到了夜深,师父为了检验我学习这么多年的成果,跟着我来到了这个顾府中。
顾家是个商人世家,却一直想把自己的后代培育成一个当官的,导致现在这个顾姓书生文采横溢,武艺却不精。
顾府内外守卫众多,里三层外三层,我在屋檐上踱步的时候,不解得问师父:“不过是个商人世家,为何要这么多下人守着?”
师父叹了口气:“如今采花事业盛隆,竞争激烈,我们来之前,就已经有无数先人试图来过了,这个顾知先又是一介文弱书生,自然要层层保护起来。”
我跟着叹了口气,世道难混啊,还好这桩生意不好做,只有我师父这种业内顶尖的人物还有我这个高徒,才有得手的机会。
找到了书生所在寝殿,师父便轻声嘱咐:“快去吧。”
我应声下了屋檐,还用了鬼影步,所以在屋外把手的十二个人并没有一个人发现,但是敲门是件麻烦事,我只好在背后将他们的穴位一一点住,让他们沉沉睡去。
处理完了这些,我便按照步骤轻轻敲了门:“公子,睡了吗?”
里面没有声音,说明他并没有拒绝,我内心有点激动,没想到第一步如此顺利。同时内心又有点紧张。
推门进去,我便用内力点了蜡烛,房间才有一点点的光亮。其实我不是看不见,师父给我的宝贝中有一样叫做夜视镜的东西,带在眼睛上,就可以在黑夜中清楚得看见东西,但是很遗憾,只有一个,我怕顾知先看不见。
顾知先睡得很香,叫醒他可能会吓着他,为避免他尖叫,我只好先点了他的哑穴,再推了推他的身体。
他醒来了,果然如意料之中,没有尖叫,但是却露出了惊恐的眼神,不断得往后退,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即使我蒙着面纱,依旧被 盯得有些怵得慌,于是开口道:“顾公子,我是采花侠,今天想来同你做生意,你可愿意?”
顾知先没有说话,伸手却要触碰我脸上的面纱,我轻易得便躲了过去,告诉他,这是行规,不能取下面纱。
他依旧是一副害怕的样子。
师父说,沉默就是同意,这个时候,生意就已经成功一半了。
既然他同意了,我自然不会多做停留,伸手去触摸他的眉毛、眼睛和脸。
滑滑的,嫩嫩的,像是新鲜的豆腐一样,我禁不住多模了一下,靠近了他,他见我靠近,眼神却突然平静下来。
师父教育我说,如果对方害怕,你就靠近他,用眼睛看着他,他很快就会平静下来。现在看来,师父说的果然是至言真理。
他似乎一点都不舍得闭眼睛,直勾勾得看着我,甚至将他身上的被子盖在我的身上,外头的寒冷似乎驱散了些。
被子的温暖让我紧张的内心有些驱散开来,摸着他的脸,我终于知道师父这么多年为何独爱这一行了。
一个文弱书生,很容易就被我的眼睛催眠,但是我始终舍不得离开他的脸。
师父在屋顶上发出了信号,我知道,既然已经摸过他的脸,也已经催眠了他,便已经是完成了这笔生意,是时候离开了。
干这行的,最怕停留的时间太长。
我留下了我们“天南采花侠”的招牌,便跟着师父离开了。
第一次的生意,就这么成功了。
师父对我第一次的生意非常满意,第二天就带着我去当地最好的酒楼庆祝。
我看着师父给我点的麻婆豆腐,却突然一点胃口都没有。
因为旁边似乎坐着一个脸上看过去就比豆腐嫩的翩翩公子。
想着趁热打铁,师父却让我停止这种想法,因为隔壁坐着的这个人,我们并没有多少了解,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采花事业的最高理想,并不是采得多。所以也不能乱采。”
鉴于师父说的话好像都是对的,我开始洗耳恭听。
“那是什么呢?”
“自然是采到采花界的传奇人物,年素扬。”
我第一次听到“年素扬”这个名字,就是在那个时候。
“年素扬是江湖上威名远播的人物,他从来没有失败过,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江湖上各路高手试着抓他,但是他打败了所有人,成为江湖第一高手。”
按理说,这么厉害的人物,我不应该不知道,但那确实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师父解释道:“后来突然有一天,他退隐了江湖,声称只要谁能采到他,他就将自己所有的财宝都赠与她。”
江湖第一高手,谁敢尝试?偏偏传说中的他又是家财万贯且容貌倾国的人,引得无数采花前辈前仆后继。
为了这个最高理想,师父已经为之奋斗了十二年,并且培养了我这么个徒弟,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实现她的愿望。
可惜连师父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又怎么做得到呢?
甚至第二次上手,我便出了问题。
我没料想对方是个捕快卧底,轻敌了,不小心让他揭开了我脸上的面纱,所幸揭开了以后,他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就那么看着我,让我一下子反应过来,敲了他的脖子,他晕过去了以后,我才离开。
这个地方显然待不下去了,我便随着师父南下,来到了江南。
不得不说,这里的“花”质量是一朵比一朵高,在这里采了几次就发现,江南的水土果然更养人。
只是没有人像当初顾知先那样,一开始就给了我一床被子,给我温暖。
随着时间的流逝,师父的规矩已经渐渐破坏,她不再一个月采一次,而是很久都不愿出现,我见到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但我的“采花”事业如火如荼,“天南采花侠”的名号越来越响,甚至有的人贴出了“寻采花启示”,想让我第二次上门。
做回头生意,这是我们采花侠的禁忌,所以我视而不见。
但是有一个人,却让我不得不见,在街上,他见到我的第一面就说:“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
干这行的都知道,最忌讳的,就是听到这句话。
但是他长得特别好看,我努力回想了一下我从前有没有采过这样的极品,却始终没有他的印象。
我露出我脸上黏上去的大痣,恶心他道:“公子,很多人想搭讪我的时候,都这么说的。”
他淡淡得笑了,带着一阵暖风袭来:“既然姑娘说是搭讪,那便是搭讪吧。”
我在到底采还是不采这个人的想法中纠结,他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画问道:“你可曾见过这个人?”
那画中人,俨然是我师父采花时装扮的样子,但是仅仅看这幅画,根本就看不出我师父本来的样子,于是我回应道:“我不认识。”
“无妨,姑娘要是见到了她,记得来我家中告诉我,我就住在齐和胡同口的第一家。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这话分明在同我说:“快来采我。”对于这种送上门的生意,我当然不会拒绝。
熟门熟路,我还是在半夜三更时间,偷偷溜进了他所说的地方,他果然在床上睡得正熟。
我点上蜡烛,点了他的哑穴,将他推醒。
过程依旧如我想象的一样顺利到了摸他眼睛的环节,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随即睁开眼睛,起身面对着我。
我在反思着为何这次的摄魂术没有起到效果,他一把抓下了我的面纱。
感觉到手法的熟悉,我才知道,我再一次失策,与之前在长安一样的失误,我真是给采花侠丢脸了。
他却轻轻唤了一声:“阿苏,你师父在何处?”
我再次被惊到,“阿苏”这个名字,只有我师父才知道,为何他也能叫出口?
“我师父说的没错,你和你师父的手法真是数十年如一日。”
我原以为,这是标准的采花流程,原来只是我们天南采花侠的独特方式?
我学着上次的手法,用了我师父教我的天南掌,却被他躲了过去,并轻易点了我身上的穴位。
他靠近我,我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却连解穴的功夫都办法解开,他看着我的眼睛,道:“阿苏,你可知真正的采花方式,并不是这样的。”
我眨了眨眼,表示非常感兴趣他们的采花方式。如果他愿意给我讲课,说不定可以拖到师父来救我。
“你师父,大概也在找我的师父吧。”
他留下这句话,却不再说什么,只是将我抱上了床,盖上了被子,自己睡在了旁边。
我有些疲惫,朦朦胧胧得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天亮。
师父站在我的床头看着我,眼里却露出了一丝悲伤。
我从来没有见到她那样的眼神,心里一紧,问她:“师父,您怎么了?是不是徒儿做错了什么?”
“他死了。”师父说。
“谁?”印象里,不曾记得师父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的亲人,或者朋友。
“年素扬。”
我只当是师父的最高理想不能实现,也跟着哀叹惋惜。
“阿苏,你可否,留下来?”昨天那位将我打败的男子在一旁突然开口。
我看着师父,觉得莫名其妙。
师父却也看着我。
我只好说道:“师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师父并不打算留在这里,她说,留在这里,会想起故人,所以选择了离开。
离开之前,那男子同我说:“阿苏,你可曾记得顾知先?他不是一个文弱书生,但是见到你,才甘愿变成一个书生的。如果有一天,你累了,你就来找我。”
我觉得他的这番话跟他人一样莫名其妙。
我跟着师父回到长安,师父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我怀念当初师父手把手教我的日子,恍惚间来到了顾府。
像三年前一样,还是悄声无息得来到房间,推了推眼前的人,他起身时我才发现,眼前的顾知先与记忆中的顾知先截然不同。
我解了他的哑穴:“你是谁?顾知先呢?”
他颤抖得跪地道:“我,我叫顾风,顾知先是谁?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们顾府没有,没有顾知先这个人啊?”
我失去了采花的兴趣,离开了顾府。
心中懊恼,却见不到师父,我便效仿师父,收了个弟子。
弟子玲珑通透,非常上道,二八年纪就成功执行了第一次任务。
看着她那双对未来充满期待的眼神,我告诫她:“你可知我们采花一族最高的理想,并不是采得多?”
“那是什么?”
“自然是采到顾知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