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证会压抑的气氛，让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扯了扯领口，试图让呼吸顺畅一些。

  刚刚的提问让唐陌想起了一些并不美好的回忆，那些回忆藏在脑海深处，很长时间以来，唐陌都试图将这些记忆碎片抹去，但毕竟人脑不是机器，没法消磁，只能不断地暗示自己去忘记，直到真的模糊到不会想起。可现在那些记忆一股脑地从内心深处涌现，就像一头凶恶猛兽冲破牢笼，搅乱唐陌的内心。

  在英格兰的学习经历是不美好的，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煎熬，剑桥奉行的精细生物学，和唐陌一直以来的构想大相径庭。

  在剑桥的时光里，前半段，唐陌几乎就是一种几近抑郁的煎熬，没有人能够静静地倾听他的构想，只会一味地否决，甚至觉得唐陌的水准不配在剑桥继续学习下去。

  剑桥的一众学者都对唐陌的悟性给予了毫不吝啬的肯定，但唐陌的心思都在理论思维上，对精细解剖和实验的专注可以说是没有，所以唐陌并不适合在剑桥寻找心中困惑的答案。

  Julis·A·陈给了唐陌建议，让他前往冰岛的摩罗根，跟着当时以理论探索生物体理念著称的Ponisy求知。

  这仿佛是为当时的唐陌满是阴霾的心中投射了一束光芒，让唐陌这叶漂泊在望洋上的孤舟，找到了彼岸的方向。

  在离开剑桥的那天，唐陌丢掉了宿舍下层抽屉里藏了许久的那瓶氰化钾......

  前往冰岛的火车上，唐陌手里拿着一本厚重，有些微微泛黄的《细胞与分子生物学》，陷入沉思，在唐陌脑海中，那些微小的分子不断游动，互相碰撞，擦出火花，又彼此分开，飞向远处......

  与听证会死寂般的氛围不同，大选的会议室嘈杂不已，门外有无数蠢蠢欲动想要在结果出来的第一时间冲进会议室拍照采访的媒体，屋子里有着各怀心思的政客在交头接耳，密语而谈。

  高院代表王圻宁对着面前的麦克风轻咳一声，“安静！女士们，绅士们，请安静！”

  随着话音落下，嘈杂哦对会议室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这个高院席位正中的代表身上。

  王圻宁的目光透过厚重的金丝眼镜，带着审视，盯着刘戾君，问出了一个敏感的问题，“刘戾君上将，我们想知道，你和布伦斯林生物学的唐陌博士的关系，你在上世纪80年代，准确来说，是1986年，认识的他？”

  刘戾君将手中的钢笔拧上笔帽，放在了一旁，身体前倾，将身子的重量压在桌子上，双手交叠，神色从容地回答，

  “是的。”

  “你当时是高微分生物学委员会的成员吗？”

  “是的，不过，我第一次见到唐博士的时候，我正在担任监管赫尔辛基皇家研究院的董事会代理主席的职责。在战后，因为由他主导的生物学相关研究为胜利起到了重要作用，而声名远扬，被称为最杰出的生物学家。在诸多因素的主导下，我下定决心让他来管理研究院。”，刘戾君在脑海中短暂地回忆了一下，当初和唐陌在赫尔辛基见面的场景，眼底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一直以来，在刘戾君内心深处都有着一个巨大的困惑，就是在他和唐陌见面的那天，在赫尔辛基的林间小路上，唐陌和王钰笛到底说了些什么。

  王钰笛是发表《细微极化生物分子》的顶级生物学家，可唐陌却拒绝了她加入弗利嘉计划，这令他这个高微分生物学委员会主席百思不得其解。

  刘戾君的思绪被王圻宁的再度发问拉回现实。

  “唐陌博士在你们第一次见面，你尚未认命他的时候，就有提过他的过去，而且，当时你们还见到了王钰笛，对吧？”，王圻宁看着刘戾君早前就提交的部分谈话记录，发问。

  “是的。”

  “你当时对此不担心吗？”，毕竟唐陌的过去在大多数人眼中都极具争议。

  “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唐陌一定是说了什么，王钰笛才会愤然离去。”，刘戾君至今都对当时的场景记忆犹新。

  当时，在赫尔辛基研究院的门口，刘戾君见到了那位争议频频的生物学奇才。唐陌瘦高的身体被一件干练的风衣罩住，戴着褐色的墨镜，从车上下来，朝自己点点头。

  刘戾君上前两步，跟唐陌礼貌性地握了握手。

  “唐陌博士，幸会。”

  “幸会，刘戾君先生。”

  刘戾君将唐陌请进赫尔辛基的大门，“欢迎来到赫尔辛基，我想你会喜欢这里的，”说着，伸手揽过唐陌的肩膀，让他回头看向研究院对面的楼群，“跟你谈的这个职位，研究院提供住所，你可以跟家人同住，新建的洋式院子。而且这里交通很便利的，前一阵子有新通了两条主干道。”

  走进研究院，刘戾君带着唐陌往给他准备的办公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跟唐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我很欣赏你的研究，你的几篇论文我都拜读过，真的很棒。”

  唐陌嘴角勾起礼貌式的微笑，“刘先生，你也是生物学专业的吗？”

  正巧路过茶水间，刘戾君介绍道，“茶水间24小时供应茶饮，不过下午茶和晚餐，只有下午三点和六点才有。”

  刘戾君转过脸看向唐陌，眼底闪过一抹骄傲，“我不是生物学相关专业的，只是感兴趣，我是自学成才的。”

  唐陌勾起的嘴角往下微微压了压，“我完全理解，我许多好友也是自学成才。”

  刘戾君点头表示回应。

  刘戾君伸手打开办公室的大门，将唐陌让了进去，“这里就是为你准备的办公室，采光很不错的。”

  唐陌在屋子里小转了一圈，站定在窗前，略作点头，透过窗外可以看见研究院背靠的小山坡，依稀看得见，林间小道的长椅上，坐着一个正在低头看书的恬静女子，正是王钰笛。

  刘戾君注意到了唐陌的目光，说道，“周三的这个时间，她一般都会在这，除非下雨，她好像很讨厌雨天。”，刘戾君顿了顿，语气略带疑惑和探寻，“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拒绝让她参加弗利嘉计划，她可是如今最伟大的生物学家。”

  唐陌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回身面对刘戾君，神色平淡，双手交叠在胸前，“已经不是了，王钰笛发表她震惊学术界的《细微极化生物分子》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虽然她很优秀，但她却不认同极微生物变异现象的存在。”

  刘戾君听着唐陌的话，下意识地接了一句，“上帝也要呼吸变化。”

  唐陌罕见地露出了欣赏的神情，“确实如此。”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刘戾君，“刘先生，你真的没想过攻读一下生物学专业吗？”

  刘戾君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青胡茬，皱了皱鼻子，“我曾有过机会，不过我选择参加了情报机关。”

  “刘戾君，曾是一个低微的情报贩子。”

  刘戾君神情一凛，脸色也不太好看，“搞情报并不低微。”

  唐陌却并未顾及刘戾君变化的脸色，转身又向窗外王钰笛的方向看去，貌似对窗外的人更感兴趣。

  刘戾君压了压心绪，又换上一副笑面，“我想引荐你认识她。”

  唐陌朝刘戾君笑笑，“没必要，我早就跟她认识。”

  而后，唐陌便走向林间小道，同王钰笛交谈，刘戾君则是站在远处，审视地看着两位生物学天才碰面。

  等刘戾君朝二人走近的时候，王钰笛已经是一副不太高兴的脸色走回研究院的方向。

  刘戾君站在唐陌身边，看向王钰笛的背影，“这是怎么了，你跟她说了什么？”

  唐陌却规避了这个话题，“没什么，哦对了，刘先生，我想我要跟你讲讲我的过去，着也许对我们而言，有些意义。”

  刘戾君双手插进兜里，“作为高微分生物学委员会的主席，我有权查看你的相关档案，所以，这没什么必要。”

  唐陌好整以暇地看着刘戾君，“那你不担心吗？”

  “着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为了Z国做出了那么多的贡献，我不知道还要担心什么。”

  唐陌讪讪一笑，“今时不同往日了，毕竟......”，当然，毕竟弗利嘉计划的产生，许多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刘戾君自然是听出了唐陌话里所指，“赫尔辛基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具有独立思维的人有一处避风港，而唐陌博士，你，就是这样的人。”，赫尔辛基就是用来掩护弗利嘉计划的“吉利服”。

  唐陌的眼神飘向王钰笛身影消失的地方，点点头，“好，我会好好考虑入职的事情的，明天，我就会给你明确答复。”说完，便转身离开。

  唐陌离开后，刘戾君换了一副面孔，阴沉冷冽的神色，鹰隼般盯着王钰笛离去的方向，沉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