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国梁在早饭的桌上,跟哥哥和嫂子说自己不想走了,要留在北平。国栋一听,一口牛奶差点呛着,坐在国梁身边的李氏,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国梁的额头。国栋吃惊的看着国梁:“你说什么呢?我这儿忙着呢,没工夫听你瞎扯。”国梁偏了一下头,躲开了嫂子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平静的对哥哥和嫂子说:“哥,嫂子,我没瞎说,我已经决定了,我不走,留在北平。”“为什么?”国栋问,“是啊,国梁,你怎么改主意了?为什么呀?”李氏也不解的问,“我舍不得北平,我要留下。”国梁说。“胡闹,我看你瞎折腾的毛病又犯了,”国栋一边用筷子指着国梁,一边说,然后转头对李氏说:“淑萍,我还有事,马上得走,你给我好好说说他。”
国栋走后,嫂子李氏赶忙追问国梁为什么突然不想走了,国梁开始还想编个理由搪塞一下,可经不住嫂子三问两问,国梁很快就不能自圆其说了,最后国梁索性不说了,任嫂子再怎么问,国梁来了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嫂子没辙了,气的一跺脚:“等你哥回来,让他跟你说。”
晚上国栋回来,听媳妇一说,顿时大怒,晚饭都没吃,就直奔国梁住的小跨院。一推门,见国梁正斜倚在床上看书,不由得更是火冒三丈,准备跟兄弟大吵一通。可国梁呢,故技重演,把上午对付嫂子的那一套,照方儿又给哥哥抓了一副。国栋嚷嚷了半天,一看兄弟这副“滚刀肉带板筋”,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德行,也没辙了,赌气一摔门,走了。
国栋回到自己的房里,跟媳妇商量了半宿,也没弄明白兄弟为什么一夜之间突然来了个大转弯,但是,两口子一致认为,绝不能由着兄弟胡闹,更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北平,否则既有违兄弟间的骨肉之情,也有负母亲的临终嘱托。于是第二天,国栋继续出去忙生意上的善后,由嫂子李氏领衔,发动所有的亲戚、朋友,轮番过来劝国梁,来了个“车轮大战”,甚至连蕴雯都从南京打来了长途电话,可国梁依然故我,“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最后大伙儿都没辙了。2016-2-16)无奈之下,国栋想到了李秀峰,打了个电话让李秀峰帮着劝劝自己的兄弟。
李秀峰还真给面儿,当天晚上就来到了郑府,先到国栋的房里,问了问事情的始末缘由,接着就进了国梁住的跨院儿。
李秀峰进了国梁住的屋里一看,国梁正斜倚在床上看书呢,听见门一响,以为又是谁来劝他,把书往脸上一遮,李秀峰见了,不禁“吞”的一乐,走过去一把掀开了国梁遮脸的书,国梁睁眼一看,见是李秀峰,不由得也乐了,赶忙坐起来,张罗着给李秀峰倒水。
李秀峰在桌子旁的椅子上坐下,笑着问国梁:“知道我干嘛来了吗?”国梁摇了摇头。“令兄让我劝你跟他们一块儿南迁。”国梁一听,也笑了。但随即又收敛了笑容,露出了一丝伤感:“我可能伤了他们的心。”李秀峰听了,也收敛了笑容,问道:“后悔了?”国梁摇了摇头,李秀峰表情凝重的站起来,拍了拍国梁的肩膀,又用力的捏了一下。然后又转身坐下了,同时脸上也又恢复了淡然的神情:“听你大哥说他们这几天就要南迁,他们南迁以后,你也不要再住在这里了。我给你一个地址,你搬出来以后就先住在这里,我会尽快的去找你,把东西给你。”国梁点了点头。
“好了,”李秀峰站起身,随手把一张信笺放在了椅子边的桌子上,“我得去给你大哥交差了,就说你心如磐石,难以动摇。”李秀峰说着,就走了出去。
第五天的晚上,国栋又来到了国梁住的跨院,推门进来,往桌边的椅子上一坐,后边跟进来的老家人孙三拎进来一个食盒。孙三进了屋,打开食盒,从里边取出了一壶酒、两个酒杯和几样精致的小菜,放在桌上摆好后,孙三看了一眼国栋,国栋冲他一摆手,孙三就转身出去了。(2016-2-16)
国栋往两个酒杯里都斟满了酒,看了国梁一眼,国梁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坐在了桌子边的另一把椅子上。国栋没言语,也不看国梁,而是两眼直盯着酒杯,直勾勾的发愣。国梁看着哥哥的形容儿,心里有点发毛,嗫嚅着想说两句什么,国栋一抬手,用手势把国梁的话给堵了回去,接着,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仰脖,一饮而尽,再倒一杯,又一饮而尽,一口菜没吃,一壶酒已经见了底。期间,国梁几次想拦,可都被国栋用手势和眼神给制止了。
一壶酒见了底,国栋已经带了七八分的醉意,扶着桌子站起来,脚底下已经没了根,国梁赶忙过来搀扶,却被国栋一把抱住,国梁一愣,本能的挣扎了一下,就觉得今天哥哥的力量大得惊人,两条胳膊箍得自己喘不上气来,过了一会儿,国栋松开手,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国梁,一字一句地说:“你记着,你有个家,家里的人时刻都在惦记着你。”说完这句话,国栋猛地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缓和了一下口气,又说:“桌上的那个口袋儿是给你的。我们先去南京找蕴雯,如果时局还不行就去广州,最后实在不行就去美国。你如果在这里实在过不下去就直接去美国找我们,地址你知道。”说完这些话,国栋可能是有点不胜酒力,身子晃了晃,连忙一把扶住了桌边的椅子。国梁想过来搀扶,国栋推开了他的手,一拉门,走了出去。
国梁站在屋子里,愣了一会,拿起国栋放在桌子上的那个白杭绸的小口袋,认出来这正是当初国栋送给李秀峰,又被李秀峰退回来的那只,打开一看,里边除了原有的五根金条外,还多了一卷绿油油的美金。
国梁转身一头躺在了床上,两眼望着顶棚,任由泪水从眼角流下,殷湿了半个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