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看蒋晓云的《百年好合》,它以更迭的时日作牵引,情节紧凑又撩人,看得我血脉喷张,为了平复心境,我会在睡前读读黎戈的《静默有时,倾诉有时》。她的文章节奏缓慢,真诚、自由,伴我安然入眠。
现奉上一年前写的《小女如鱼》,我感激她带来的安宁。
《私语书》中,作者黎戈写过一位管理图书馆的阿姨,观察入微。具体的描述我已忘了,只觉着黎戈有着小女子的情怀,做观人游戏,喜恶有所坚持。如游弋的鱼,沉涧底、跃水面,畅快得很。
《因自由而美丽》是黎戈另一部散文集,观人观物也观心。
黎戈的小女子气息并不清浅。《花开的温柔》中,她写她在家时独爱睡衣,连睡衣店名都列了出来。“在初秋,枕簟略凉的时候穿了睡觉,真是‘凉冷三秋夜,睡美雨声中’……红豆的粉紫款我也买了一件,刚过膝的,那个棉质真软和,伤心的时候抱着自己,整个人都虚弱得浑然。”
我极少在散文里看到“睡衣”这一意象,它或多或少夹杂着闺房的私密情绪,并不常成为纸上的风景。黎戈却大大咧咧、无所畏惧掰着手指计算她的睡衣到底有哪些款式,有小女孩叨叨般的快乐。这让我想起一款80D厚丝袜,乍看密不透风,大腿根部却是一圈镂空的花纹,女孩穿它时守着自己才知道的小秘密,眉眼里扬起突破禁欲的甜蜜。
尤其喜欢黎戈写小物的文章,黎戈恋物,也爱往深里究。用她的话说,便是“浅谈可以说是恶补常识,深究可以算是嗜好格物之趣”。
她写她喜欢的草本、蓝印花布、蚊香、薄荷味的烟、芦蒿、鸭子、青团、圣迪奥……它们有的从日常生活的犄角旮旯中拉出来,有的从遥远年代穿梭而来,附着生龙活虎的况味,更揣着郁郁苍苍的历史感官。试举二例,她写蓝印花布,便提到唐代的“药斑布”。“用镂空模板把丝绸夹住,再刷浆,之后投入染缸,最后取出来晒干。也可能是‘徭斑布’,西南的瑶人染蓝布为斑,花纹很细,好像工艺雷同,不过是把浆改成涂蜡,等其余部分上完色后,再把蜡加热煮化掉。这种夹缬技术,现在在浙江楠溪江一带还很多。”更好玩的,是在《南京色》中,旁人问起“圣迪奥”这一品牌的诡谲配色,她答:“这是南京的城墙和古松。”
黎戈写的书评也好看,她写书时,小女子情怀倏地被收纳起来,摇身一变成了通透豁达的书人,依然像尾鱼,来去皆自由。
她的书路与我相通,因此我读起她的评论异常愉悦,这是其他作者无法给予的兴味。她写《吃主儿》,将以前写食的作家分为五大门派,“一、文人派。梁实秋、周作人、汪曾祺。这类的特点是引据论点,意趣大于实战。二、掌故派。这类人都长于交际,见识颇多,三教九流,八卦奇多,比如唐鲁孙。三、吃客派。这类作家以味蕾发达,勇于尝试而著称。一点文气皆无,全靠官能的活跃。能吃、好吃、会吃、想吃。比如蔡澜和殳俏。四、庖厨派。这类事特别精细地交代了采料下锅的过程,完全可以挂在厨房,对照行事。比如写《下厨记》的邵宛澍。五、考据派。对饮食源流都了如指掌,很有学者底蕴,看他们的书,特有学识营养。比如邓云乡、周绍良。”
她分的类很绝,在我的划分法里,蔡澜和殳俏也是同一类。不过,她说这二人“一点文气皆无,全凭官能的活跃”,这点我不苟同,蔡澜文章篇幅小,形容词、副词甚少,寥寥数语便把要说的说清楚,这在我看来恰是文字功底强的体现。至于殳俏,遣词造句古灵精怪,常用通感手法,历史专业出身的她爱做考据工作,诚意十足,读起来也绕有趣味。
有空附上黎戈在文中提及的书目,窥其趣味之余,挑几本念念,也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