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报警后,警车闪着警灯一路呼啸着拐进了江南烟雨。
江南烟雨是小区,一号楼下零零散散站了六个人。警车一停他们就围拢了过来。
我下车整了整武装带,问:“谁报的警?”
一个年龄和我差不多的小伙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涣散,神情沮丧地说:“我报的。”
我又问:“和谁打的架?人在哪?”
小伙说:“不认识,家住八楼。……”他还要讲事情的发展经过,被我制止了:“先上八楼,到了现场再说。”
进了电梯,他们六个人,我们三个人,显得有点拥挤,空气仿佛瞬间被凝固了。从电梯不锈钢门的反光里我看到报案小伙子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八楼不高,很快就到了。问了房间,我去敲门,猫眼里的一丝明亮暗了下来,里面传出一个声音:“谁?”我说:“派出所的。”门瞬间就开了,一位老人手足无措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转头问小伙:“是和他打的架吗?”
小伙说:“是,他打了我两拳头,还有一个小伙打了三拳。”
老汉情绪激动的说:“谁打你了,你好好说话,我打你了没有?”说着气势汹汹的向小伙子冲了过去。
本来我是对老人打小伙是很怀疑的,我甚至在看到电梯里小伙眼睛里闪出的狡黠就认定小伙子撒了慌,案情经过跟他报警说的有出入。可是老人的举动让我吃了一惊。我一把把老人的身体扭了过来,喝令他:“身份证拿出来,还想打架吗?”
老人掏出身份证递了过来。我说:“陈富贵,驴粪沟村的。”老人“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从身份证信息里和老人瞬间“嗯”了一声我推断,这个老人能住进江南烟雨这样的高档小区,肯定是刚分了拆迁款的暴发户。
“还有个人呢,是你什么人,在哪?叫出来。”
“是我儿子,已经走了。”
“当着我的面打电话,通知他半个小时之内到平安里派出所报到。”
老汉打电话,我让同事盯着,又让小伙讲案发经过。小伙思维很清晰的讲了案发经过,大意是这样的:小伙一行在网上看了一间房要出租,来看房的过程中和老汉一家进到了电梯,小伙是最后一个进到电梯里的,按了25楼,随口问了一句“还有到几楼的?”一个声音传了出来:“关你屁事。”小伙说了句:“你咋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说话间电梯到了八楼,门刚开,小伙就被另一个小伙从衣领上揪了出去,嘴里还不停的骂:“还敢和顶嘴,活腻了吧!”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各执一词了。小伙说陈富贵父子把他从电梯揪出去就开始拳打脚踢,即使同行的前拥后护的拦架也挨了几拳。而陈富贵则一口咬定出了电梯没打小伙。
警车到派出所的时候,陈富贵的儿子已经到了。他嬉皮笑脸地说:“还没完了是吧,闹到派出所这来了。”他给我递烟,我呵斥他一声:“别在这里嬉皮笑脸,等会有你好果子吃。”就径直进了审讯室。他们也尾随着跟了进来。
陈富贵的儿子进了审讯室站在那里就像一颗歪脖子树立在那里,即使房间里没有风,他也东倒西歪的像抽了大麻过了兴奋的时间一样。这使我很气愤,就大呵一声:“站直喽!”没想到他居然冲着我喊:“你管天管地还管到我站的姿势上来了。”我决定给他个下马威,走到他面前咄咄逼人地说:“拿出身份证,掏出身上所有的物品,放在地上。”没想到陈富贵又冲我叫嚣:“凭啥让我们掏东西。”语气相当的猖狂,身体还跃跃欲试的向前倾,摆出一副想要打架又不敢再进一步的姿态。这使我更增加了几分气愤,我懒得给他解释治安法什么的,就说:“再叫就把你拷起来,关进笼子里。”陈富贵大概是不知道派出所是干什么的,以为语气凶一点就能把我唬住,猖狂中带着几分轻蔑地说:“来来来,有本事就把我拷起来,关起来。”没等陈富贵反应过来,我就把冰冷的手铐拷到了他的手腕上,随着拷齿的滑动声,我看到陈富贵眼睛里瞬间闪出的惊恐和不安。陈富贵的儿子看到我取手铐的瞬间冲上来的时候,就被我的同事一个反手擒拿摁到了墙上,把手铐反拷在他的双手上,他挣扎着,这使我想到了小时候农村杀猪的时候把猪的蹄子绑起来,猪拼命挣扎的样子。手铐戴上他们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我知道他们这种人,就是叫的凶,让他们真干点啥他们也干不出个啥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我甚至敢断言陈富贵父子只是冲上去耀武扬威的挥着拳头叫嚣,而没有实实在在的把拳头落在小伙子的身上。
这是一起普通的治安事件,我想尽快的处理完,就把陈富贵父子关到了隔壁有铁栅栏的房间里,还不忘喊一句:“不服从调查就关到笼子里。”
这间房子就剩我和小伙子了,我问他:“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我以为他会向陈富贵他们讹钱,这样的事我们碰到的多了,就先入为主的问起小伙,其实是试探下小伙子报案的真实意图。
小伙很实在,眨巴了几下眼睛说:“说实在的,其实他们到底打没打到我,当时太乱我也说不清了,但他们蛮不讲理地把我揪出电梯,挥舞着拳头叫嚣的样子确实很气人。”我没说话,把提前倒好水的纸杯推了过去。小伙喝了口水,继续说:“关键是太气人了,我也不想把他们怎么着,只想给他们一个教训。你们把他们拷起来关进笼子里的时候,我的气就已经解了,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伸张正义。”说完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至此,案情经过已经真相大白,我对小伙说:“嗯,虽然有一点报假案的嫌疑,但你的做法我还是很支持的,有事找警察,是该给他们一点教训的。”
我到隔壁房间的时候,陈富贵和他儿子已经被关了半个多小时了,他们在铁栅栏里的凳子上坐着,见我进来,像弹簧一样站了起来,看来这会陈富贵和他儿子老实多了。我没说话,看样子,他们俩都想说话,讨好似的冲着我微笑,我装作不知道,没说话。最先说话的是陈富贵的儿子,他说:“警察同志,今天这事全怪我,怪我在单位上班受了点气,就把气全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了,你把我关起来,把我爸放了,让他回家吧。”没等我说话,陈富贵就抢着说:“这事怪我,你们把我关起来,把我儿子放了吧。”
我看他们这会态度很好,也想给他们个台阶下,就说:“认识到错误就是好同志,在楼梯里到底打没打到小伙子我们再不追究,之前在电梯里你们是无缘无故的把人揪出来的,你们向小伙子道个歉,他要能原谅,这事就算过去了;他要是不原谅,非要到医院去做全面检查,我们也是支持的,这可是相当大的一比开销啊,你们必须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其实,后面一句话是我自己的意思,就是想让他们记住这个教训。张富贵和他儿子像捣蒜似的点头,还说一定好好道歉,争取谅解,还要我帮忙说好话之类的话。
我坐在审讯室宽大的座椅上,看着陈富贵和他儿子不停地向小伙子说着道歉的话,最后,他们三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陈富贵还像孩子似地说:“嗨,你看,都怪我这暴躁的陈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