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花蕊眼中噙泪，看着高高在上的泽群喃喃自语。“这就是与我耳鬓厮磨的官家？这就是许我生生世世诺言的良人？”那高高在上的人，自己真的认识吗？难道山鬼所说“孤狼瞒着你做的那些事！”全是真的？

当初自己与孟王在一起的时候，孟王也有无数的宠妃，先的张太华，后的年青昭仪昭容们，你方唱罢我登场，更领风骚！但是孟王对她们、对自己，都是一片真心，是的，孟王跟谁都是真的！而眼前的人，其实是个假人！假面的何止淡云！花蕊闭上眼睛，脑海中，是灵狐与孤狼生生世世的诺言！是孤狼在一次次凶险之中奋不顾身保护灵狐的大爱！耳边，就在昨晚，颠鸾倒凤之中花蕊她那金钗不断碰撞瓷枕发出声声相扣弦犹在耳！声声慢！昨晚几叠红浪翻滚的鸳鸯被衾沾满了粉汗，那迷醉的味道就萦绕在此刻的空气中间！然而，如今，连最不可能的人都与他暗结珠胎，他到底有多少张面孔？多少谎言？多少欺瞒！

花蕊想着，一个假面的淡云，一个假面的泽群，眼前的皇上皇后都是金身金冠，然而全是道貌岸然的假面人！

“孤狼，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花蕊脱口而出大喊。

或者，这世间的泽群早已不是前世的孤狼！真相凶猛，花蕊心里一下子空了。

那一边，泽马被抽空了灵魂，眼见着瘫倒在地，变成了行尸走肉般的人形空壳，他笑着淌着口水看着这一切，依偎在金宝脚下。金满箱、银满箱，原来不过磨砖做镜、积雪为粮，这就是最后的下场！那个恶贯满盈的山鬼，发誓要生生世世要占有他的山鬼，还有那个为虎作伥好似没有一点脑子的赤豹，在金钱与权力的夹击下全部彻底的消亡！而这具肉身，也早已失去了金钱与权力的依傍，彻底沦为了空洞的悲凉。

花蕊看着，想着，消亡的何止他们！还有曾经那样爱着灵狐的孤狼！

所有的男人，但凡来到这世间，不管他从前是善是恶，是良人还是恶棍，只要让他尝到权力的滋味，从此不分善恶，没有对错，统统归为一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花蕊移魂至天宫之上，迷雾之中，女娲娘娘后背对着花蕊冷笑着，说：“灵狐，这下你知道权势对于男人的魅力了吧？任何女人，任何人，跟权力欲望相比，对于男人来说，都不值一提！你还如赘梦中，不知迷途知返吗？你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着，镇袖一辉，水晶球降落在花蕊面前，向她从头展示这一切阴谋的始终。

这一切还要从大将军泽群回中原后开始讲起。

大将军泽群军功显著，人心浮动，称帝之日在即，年轻的符太后惶恐不已。本来早早打算将妹妹金宝弄进大将军府为泽群收用为将军夫人，令柴氏一族并符家上下享永世安稳，不想金宝不从，暗自属意于公子德秀。符太后自己想与泽群相好，被泽群一句“尽我一生，尽你一生。”既回绝又稳住。直至泽群称帝，花蕊从昏迷之中醒来，独承皇宠，符太后回到娘家，受尽亲戚冷言冷语，本以为大势已去。没想到、、、、、、

一天晚上，符太后正在睡觉，忽觉有动静。起身一看，原来是那假太监、真面首王昭远在自己房间偷拿珍宝。符太后大怒，二人争吵之间，王昭远居然一个巴掌扇过来：“贱货！你以为你还是太后呢！”

一巴掌打得符太后恼羞成怒又敢怒不敢言！眼看着王昭远继续翻箱倒柜，声音越来越大，吵醒了在纱橱睡觉的小太子。小太子揉着眼睛问，为什么这个奴才半夜拿东西？王昭远一脚把小太子踹倒，符太后立时扑上去跟王昭远拼命，却被那贼人扼住了喉咙！

就在生死一线之际，一蒙面人忽然出现，一掌劈在那贼人脑后，贼人王昭远顿时七窍流血脑花剧裂，瞪眼而死。符太后瘫在地上，只管倒气，浑身抽搐讲不出声。

蒙面人先将那吓傻了的小孩子轻轻抱住，给他闻了闻手里的迷香，孩子便安然入睡。待他将孩子安顿好，他才将符太后身子扶正，缓缓摘下了面纱，原来此人就是那日揭发王昭远在蜀种种罪行后蜀少将子威。

原来，子威在泽群大将军宴请孟王之时揭发王昭远后，暗中为泽群器重，秘密许以一品御前将军官职。专门听命于泽群一人。虽是叛军首领的儿子，但在大名大利面前，识时务者为俊杰。从此一心为泽群卖命。花蕊流血不止昏死过去后，在后花园被淡云所设黑衣人追杀，是子威秘密率兵保护；花蕊需要千年人参护体，眼看着公子德秀与金宝入宫取回人参却被德秀扔在护城河里，也是子威悄悄潜入水中打捞上来，飞马悄悄入宫，禀报泽群，救了花蕊的命。如今，子威再次出手，救下符太后与她的孩子。

“你，你是谁？“符太后并不认识这蜀国来的少将。

子威不语，见她回过神来，交给他一封信，旋即离开。

符太后展信一看，是泽群手书：“尽我一世，尽你一世。生生世世。朕的天下之下，唯有朕生生世世！“

符太后一下懂了，全懂了！

想那一日，自己自认为妖娆，于宫中密室对泽群道：“大将军为国为民，赤诚之心可昭日月！可是，竟有那奸佞小人，总是一旁兴风作浪，进谗言说大将军有篡国之谋。哀家听了，愤恨不已。哀家虽说是一介女流，但是也能识人辩忠奸。大将军铁血汉子，铁骨铮铮，顶天立地！定不会负我，对吗？”说着，用一双吊睛凤眼媚然望着泽群。

泽群站起身，作揖道：“太后，臣自微时，便跟随世宗！此生此世，必、、、、、、“太后慢慢走到他身边，一只玉指早封住泽群信誓旦旦的嘴唇，柔声道：”大将军，不如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泽群见她双眼媚丝缠绕，华服之下，一痕雪脯骤然起伏，眼见春情已动。泽群无奈，只得将她的手指攥到手心里，低头默许，“尽我一世，尽你一世。“二人顿时双唇咬合在一起，舌尖互相探寻彼此幽幽难测的内心，他与她的双臂互相兜住，双双滚到床边，可只一瞬间，二人同时选择收住，全因他知道她是假意，她更知道他对她完全没有一丝情欲。然而，他的舌头已经告诉她，能做到，放心，她知道那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他自己。这个男人，谁也算计不了他！她当然知道！一切都是服务于权势，性于女人，在他心里，不过是末位中的末位。

在某一天，符太后假装上吊寻死觅活，金宝求来泽群亲自劝说安慰。“求陛下救救我二姐！自退位之后，她天天魂不守舍，只听您一个人的了！二姐生死攸关，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说着，为了她二姐对着泽群磕头如捣蒜。

泽群亲自劝慰之下，符太后放弃轻生，摆下酒席，感谢新皇。与泽群金宝三人饮酒之间，符太后将迷药注在金宝酒杯之中，金宝昏昏欲睡之时，符太后隔着酒杯冷眼看着泽群，道：“不管她以后是你的儿媳妇还是你的弟媳妇，不管你的儿子公子德秀或是你的弟弟泽马要篡夺你的皇位，他们都万万想不到，他们的儿子都是金宝和你生的，对吧！你会把金宝许配给泽马！而金宝知道自己失身于你，纵然心里不愿意，也绝不敢贸然违背人伦再嫁给你是的儿子公子德秀，是吧！泽马会恨德秀，以为是他玷污了他的新娘！德秀更会恨自己的叔叔，以为他横刀夺爱！他们互相厮杀必有一伤，这样你的皇位就不怕被被亲人篡夺了，对吧！而我，就让我妹妹恨我一个人，对吧！“

泽群一把将金宝抱起来，对她说：”她会恨你贪图荣华富贵，可是你也的确贪图，不是吗？话又说回来，这天下间谁不贪图！符太后，这没什么可羞耻的！”说完，将金宝抱入房中，符太后看着他的背影，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趴在酒桌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当金宝和泽群二人好事已成，泽群装作懵然无知，只说头疼、、、、、、

“姐姐！“金宝眼前一黑，哭死过去、、 、、、

泽马与金宝婚后，公子德秀数次看到听到泽马对金宝的虐待，怒而不能言。于是，他计上心来，将当初母亲淡云交给她的账本，对，就是记载了泽马在川贪污的账本一分为二，一半交给泽马的宿敌王权兵将军，另一半，他本来放在了雪溪夫人的房间里，因为他知道雪溪与泽马因情事反目，也着实恨着泽马。没成想，雪溪病中，花蕊来探望，无意间发现，悄悄收了起来。

水晶球一灭，一切回到大殿之上。

“孙宁!”

“在！”执笔大太监孙宁忙上前领旨。泽群威仪四方，众人瞬间清醒！

“记下来！众所见，泽马为妖所害，于今日起享“无忧王”封号，从前一切，概不追溯！王府上下由金宝王妃全权执掌，其子世代封王，开封以东五百里为封地，永世传承，钦此！“

花蕊的眼中流出泪来。

原来，所有的人，都是泽群的一个棋子。

我是谁？花蕊夫人？后蜀的皇妃？不是。孟王离我而去，皇上都没有了，还哪里来的皇妃？我是泽群大帝的情人？他一丁点的真情都没有，无情至此，哪里来的情人？

“原来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个雌儿！”她又想到凤仪公主在孟王灵前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指她花蕊的鼻子大骂：你就是个雌儿！

花蕊拼命的捂住自己的头，脑中的一切如洪水般喷涌，瞬间，长发纷飞，花冠已掉。

一切仿佛又回到自己十二岁初登勾栏，每天早上，老鸨一声：“都做她娘的春梦呢！还不都赶紧起来准备接客，一个个雌儿，都以为自己是娘娘呢！”十几岁的小丫头们，日复一日的骂，本来深刻骨髓，永世不忘自己卑贱的出身，却偏偏被这些年来的春梦所掩盖，假装忘却，假装不曾受过伤害，假装万千宠爱于一身。

事实上，梦醒了，十几年光阴已过，自己仍是那个卑微的雌儿，除了满足男人肉体的癫狂的短暂片刻，那唇相凑、舌相弄的浓情蜜意片刻以外“从来，从来没有人真正爱过我。没有人！”

花蕊大笑着，泪洒衣襟满怀。

九天之上，孤狼见灵狐落泪而走，刚要奔过去追随，女娲娘娘一句：“不要追！”孤狼只能刹住脚步，站在圣殿的门口，眼看着那弱小的灵狐渐渐消逝在九天云海之上，却不能发出一声狼嚎，只有久久驻足，目送那迷雾重重的茫茫天国里，渐行渐远渐远的她，和渐行渐远的自己。

淡云的眼睛本来是在这几个人身上穿梭，但见泽群的样子，随即假装平和下来，问道：“花蕊夫人有何不妥？”

花蕊冷笑道：“你这个假面人，闭嘴！”

淡云怒而起：“放肆！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拿下！”后冠上的花枝随着她狂怒的动作颤动不已。

雪溪看不下去了，从人群中跨步走出，一把拉住花蕊的胳膊，小声说：“花蕊，我们走吧！”

花蕊果断的拨开雪溪的手臂，向前一步，冷丁一把夺过王权兵手中的剑，王将军一愣！

“护驾！”淡云大惊失色。

十二名近身侍卫应声而动，手持利剑将花蕊团团围住。

“你们都放肆！”泽群大怒，拍案而起！

淡云被这吼声吓得一颤。

“还不退下！“孙宁忙喝住众侍卫。

十二名近身侍卫忙收剑。

但见那花蕊眼睛一闭，把剑刃面向自己，霎那间，她捞起自己的浓浓秀发，一剑割断万种情丝。睁眼对众人道：这里人无数，无丈夫！从此以后，我在那千丈冰涯，五叶莲开之处，看你们黑云散尽，万物不生！“

然后，她扔下剑，人道渺渺，仙道茫茫！头也不回的走出金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