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菜的咸
李庆锋
咸味,在人的味觉感觉中,可能是最敏感的了。炒菜,其他的佐料可以不用,如果没有咸味,一盘菜肯定是难以下咽的。如此看来,咸味在五味中是最需要的了,难怪山珍海味如此富有的今天,人们总忘不了咸菜,因为咸菜最能体现咸的味道,最能满足咸的感觉。
要想吃到最美的咸菜,那得到乡下的小村中去,最好是一个古朴的小村。或许你刚到村口,就会有一股咸菜的浓香,沿着幽静的小径,从那条小巷如晨雾般飘来,你会不由自主地走进一户农家,这户农家就是你最想念的老家。一步跨进小院,你的目光会透过成帘的枣枝,去寻找墙角的那个咸菜小瓮。咸菜瓮还是蹲在那儿,像一座念经的佛,静静地坐在小院的阳光里,默念着岁月的经典。它在祈祷,为一个家庭的生计在祈祷,咸菜瓮下面的那一层厚厚的苔藓,证明着一种执着,一种信念。
咸菜瓮说它小,它确实很小,只能装进几个畦子的疙瘩菜;咸菜瓮说它大,它的确很大,大的能盛下一家人好几辈子的生活。在过去的年代,咸菜,是庄稼人生活唯一的味道,腌制咸菜,是他们调配生活唯一的方法。他们像酿酒一样,非常珍重地做着每一项工序,但不同于酿酒的是,腌制咸菜不需要太多的原料,更不需要精确的配比。一袋粗盐,一袋散发着海腥的粗盐,在庄稼人的心里已经囊括了所有佐料的香味。他们用做豆腐剩下的浆水,将粗盐融化,如同融化了大海的浪花,鲜美的海味。那些辣疙瘩,萝卜,是土生土长的青菜,离不开泥土的滋润,在把它们放入瓮中的同时,总忘不了从田野里挖来一些黏土,培在上面。那些粘土携带着原汁原味的乡野气息,与浆水里的海味融合在一起,便酿成了庄稼人的山珍海味了。满了的咸菜瓮,不急于封闭,而是晾晒几天,算是最后一次接受阳光的沐浴。尔后找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先用塑料纸将咸菜瓮密封,再用一顶秫秫秸订制的锅盖盖住。还是有点不放心,就在上面压上一个弃用的小盆子。自此,就像放下了一桩心事,就像拥有了生活的希望,庄稼人的心踏实了,走起路来也有了坚定的步伐。
一切静止了,静静地蹲在墙角的咸菜瓮,开始了生命的思索。它沉默着,不愿意受到任何人的打扰,一秋的落叶在身边苍老了,一冬的寒雪白了盖头。
终于有一天,它被一声呢喃轻轻打开,那些棱角分明的疙瘩菜,像远航归来的船只泊在了港湾。运载来的芳香,被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捞起,放在了餐桌上。女人,用菜刀一片片切开,宛如翻开了一本神秘的经书,令一家人一页一页如痴如醉地品读。
庄稼汉,离不开咸菜,依靠的就是咸菜的咸,吃了咸菜,他那黝黑的肌肉透露出了铮亮的光泽,他那结实的身躯充满了刚劲,无论驾驭哪一种农具都是轻松自如。从春耕到秋收,咸菜,成了男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之源,这份力量足以让那片土地天翻地覆。
再次品尝了老家的咸菜,你会觉得富丽堂皇下的转桌上,那一碟碟颜色各异的小咸菜,是多么的无滋无味。谁曾想到,这高档酒楼里的咸菜,缺少了岁月的历程,生活的沉淀。又有谁曾知道,那小村的咸菜,是庄稼人历尽了生活的沧桑才酿出的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