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死了,像心血管堵塞50%前不会发觉一样,当我意识到,心已经快死了。也许,刺激的东西多了,在意的事情多了,每个心疼的瞬间就像往心里射了一支箭,射往心里的箭多了,已经麻木了,再射一箭,就要碎了。
曾经,我也是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蹦跶着,想要去社会上,做有意义的事情。起初,是想要为家庭做一点事情。
一直以来,很喜欢美国的家庭教育方式,子女成年后,即使在家居住,父母也要收取租金。没有细细去想其背后的社会价值观,单纯从个人角度,解读家庭关系为具有血缘关系的生命个体,个体与个体之间,除了血缘,同其他单纯个体无异。于是,我把父母理解为两个消耗生命的个体,他们即使在我成年后不理我,我认为也是生而为人的生存规则,多一分,都是爱。那时候父母经营乡村巴士,往返乡镇,多是崎岖山路,路况不好,经常塞车,很多时候打电话叫家里做好了饭菜,耽误时间来不及吃,马上又满载出发。超载几乎是常态,一车人的生命安全都在老爸一人手中,他自然是稳重又敏捷,神经高度紧张不敢懈怠。冬天路滑、山雾大,轮胎上绑着铁链,载着一路的生命与希望,跌跌撞撞,滑动前行。其实,若不是为了我们,他们大可不必冒着生命危险,随便做个小生意也是不错的。为了弥补他们的爱,我在书桌上用“债”字重复叠加,拼成一个“欠”字,把他们多于其他父母的关爱,都当做是我的情债,需要自己去偿还。因为在我看来,他们大可不必那么做。
汶川地震与舟曲泥石流灾害时,我的心鲜活着。虽然只是学生,但我想要加入到救灾队伍中去,没有想过自己能做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要到现场做点事情。于是大学时,我开始支教、辅导当地学生学习,体重刚上一百斤,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献血。多次因体重较轻被医护人员劝下献血车,第一次献血时,内心非常平静。我在《中国国家地理》上看到贫困山村小学缺乏书本和衣服,打电话联系,校长都说全国寄送的快递太多,占用了他们一间教室,已经成为了他们的负担,希望大家别再寄了。我甚至想,召集社会人士募集图书馆项目,在每格书架上,刻上捐赠人的姓名,让山区的孩子知道,有这么多好心人士在用自己的力量帮助着他们。
不久前同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亲戚吃饭,他被分配到区县政府部门,主管新农村建设。他和我聊天时的神情,让我想起了《大江大河》,我知道他可以,可我不知道现实是否可以。我同他说,希望多年以后,我们再见面,聊及今晚,聊及未来,你能不改初心。他说一定会的,他自己形容,自己有一腔热血等着施展。我笑笑,举杯,敬热血。
若问我什么时候,心开始不那么跳动了。我不知道,也许是对自己的失望,也许是从来也没跳动过。可能我所说的都是臆想,也可能,是从某些故事里偷听来的。不过有一点我很肯定,选择从事保险行业的时候,我的心又跳了。那种跳动很微妙,不像以前,好似在玻璃器皿里瞎跳,那次,我觉得我跳出来了,和地连在一起,呼吸这努力洁净的空气,碰触和激活一颗颗孱弱的心。
由于过往职业的局限与对保险的误解,我一直把自己困着,想要做一些能够帮助到所有人的事情,很无力。
刚开始认清保险时,我发觉自己像进入了一片新天地,这里可以把所有我想带动的心连到一起,一同跳动,不惧疾病和意外,大有可为。那阵子我晚上躺在床上,都是笑着的,想着我能够为各行各业的朋友提供一个解决风险的方式,为他们辛苦的家庭资产筑起一道城墙,不让疾病和意外而轰然倒塌,虽然这城墙很矮、很薄,但至少是城墙。慢慢地,有一部分人加入进来,我为一百多个朋友,几十个家庭筑起了城墙。一天天过去,有的城墙破了洞,再补了回去。有的觉得墙太低,在往上加。也有的,觉得这城墙没用,开始推倒,变成砖瓦和沙,修葺了他们的房子。我着急,我想要阻止,可毕竟那是他们的房,是他们的家,无论如何,我都是个城外人。除了告诉他们,城墙不是沙土,是城墙本身,如果没有城墙,暴风来袭,房子可能也会摧毁成沙。无论如何,还是有人不听的。
也许,我的心在那一刻开始,便死了。如果,今天的城墙无论再高大漂亮,终究在风暴来临前卸下,那我宁可它一直是沙。这比那些从未筑过围墙的人,更令我心痛。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我开始去学习,开始去恶补,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觉得围墙不仅有用,而且不要去挑那些劣质的沙土,也许同样叫做围墙,面积都一样,可材料和建筑队不同,抵御风暴的能力的确是不同的。
我彻底发现自己的心死了,是在今晚。看完《烈火英雄》,我的心没有一点触动,在每个感人的瞬间,我都极力地调动自己的情绪,可都以失败告终。要是以前,我一定会感恩自己的职业,自己不是消防员,不是每一次工作都有可能成为最后一次,不是每一次出任务都豁出性命。更应该珍惜时间,庆幸自己还活着,每天都不能浪费,都要有价值地活着,替那些无法创造价值的人活着。但是,这次,我没有这么想,好像看了一段别人的故事,自己无关痛痒。这种感觉让我好害怕,平凡若低入尘埃里,我还能做些什么?
昨天和一位教师朋友聊天,他劝我放下使命感,若当下做不到的事情,务实一些,为金钱出发,为物质出发,当有了一定的物质基础,匹配得上高大的使命,再把使命激活。我想他是对的,人这一辈子,总要干一件让自己得意的事情。如果一件足以,那我大不可着急,慢慢来,春风过处,纵不可百花开,也是野草遍地。
听天命前,先尽人事,剩下的,都留给时间。
唐文生2019.8.13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