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真相大白(9)

“最早,在我还没有出生以前,我的父亲不过是一个家里父母早亡、没有任何背景、刚毕业不久才参加工作的普通大学教师,而我的母亲却是大学里最引人注目、而且有着富裕家庭背景的优秀学生。像所有动人的爱情故事一样,他们在日常的交往中秘密相爱了,并且约定好大学毕业后就公开恋情并正式在一起,可是因为母亲的特殊家庭的关系,注定了这段恋情无法一帆风顺。”


“我的外公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人,家里原来有两个孩子都相继夭折了,所以母亲出世后,家里便像对待公主一样疼惜她,给她的一切东西也都是最好的,所以母亲从小就被精心地培养成了一个在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名门淑女,尤其是在艺术上,她非常有音乐和绘画的天赋,年纪轻轻就得了很多校内外的大奖,因而许多有权有势的家族慕名想和外公结成亲家,可是母亲却选择了在当时一文不名的父亲,而这么优秀的她和普通的父亲放在一起一对比,父亲就显得更加渺小了。”


“外公外婆觉得父亲只是一个教员,难有什么大出息,将来肯定无法给自己的女儿好的生活条件,因此大加干涉,可是年轻的爱情刚刚萌芽就遭到反对,这反而会给他们的爱情注入一股推动力,家人越是反对他们,他们便越是奋不顾身地想要在一起。最终双方都陷入僵局,外公便提出了一个建议说如果父亲能入赘进母亲家,那么就同意他们在一起,可是父亲就算是一个普通的教员依然有自己的骄傲和固执,从小就在传统教育下长大的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一条件,情急之下,母亲做了个惊人的决定,那就是在没有得到外公一家同意的情况下,与父亲私奔了。这一行动最直接的结果便是伤及了外公的颜面,因而外公气愤之下带着全家移民国外,从此与母亲断绝了关系,以此作为对母亲的惩罚。”


“没有了家人的阻挡,父亲母亲的婚后生活虽不富裕,但却是充满幸福的,但这种幸福很快便被现实打碎了。那是一次意外,可正是这一次意外让父亲改变了自己的看法,从而做出了让他后来临终前都还在不断后悔的事。”


“那是一次母亲的大学同学聚会,放在以前,无论什么聚会,母亲一直是其中不张扬却最闪耀的一个,可是那一天情况却完全反了。看着昔日比母亲差很多的同学因为嫁了富裕的一半而盛装打扮、极其炫耀地对只能穿着普通衣物出席宴会的母亲进行冷嘲热讽,父亲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虽然母亲表面平和地咽下了这一切,但作为深爱着她的人,父亲依然能从母亲略微惆怅和忧伤的眼神中看出些端倪。半个月后,父亲在没有与母亲商量的情况下,宣布辞职下海,他决心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不让母亲再受到别人的嘲笑。”


“创业之初,一切都很困难,而且碰上母亲刚好怀了我在肚子里,更是难上加难。每天,父亲早出晚归,到处找人谈项目,找人拉投资,而母亲却只能放下自己喜欢的绘画进修事业一个人默默地待在家里。偶尔,她会出门去买菜,和外面的人聊聊天,然后继续回到空荡荡的简陋小屋中坐等父亲的归来。另一边,父亲的事业进行得也并不顺利,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父亲只能靠日日陪客户多喝酒来表示自己的诚意,培养与客户之间的关系,以至于到母亲分娩的时候,不胜酒力的父亲都因醉在酒桌上而不能赶到医院陪着她。”


“后来经过几次失败后,父亲终于看准时机,借着当时地产正热的势头成功投资了几块地,赚了他下海以来最多的一笔钱。生意就是这样,当你有了钱,那么赚钱就不再是什么难事了。那几年父亲拼了命地赚钱,为的就是实现当初自己暗自许下的要让母亲重新过上优渥生活的诺言,而这个承诺随着父亲加快了商业扩张的脚步而逐渐变得轻而易举了。不久以后,父亲便买下了这里,并亲自设计建造了整个山庄作为礼物送给母亲,并取名为抚影山庄,这其中中的“影”字就是取自于母亲倩影的意思。从那时起,母亲便带着我搬进了这个山庄。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我们也许会一直很幸福地生活下去……”


“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很多时候都没有办法回家,特别是回到这个远离城市喧嚣、立于山林之中的家,除非是需要在家里举办各种商业宴会的时候。母亲虽然大学时期经常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但是自从嫁给父亲并生下我之后,性情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她不再喜欢热闹的人群了。父亲以为这是母亲疏离这种活动太久,只要慢慢习惯了,母亲便会恢复对此的喜好,因而父亲同意了母亲提出的所有的宴会只能在一楼大厅举行,任何人都无法未获允许就上至二楼的要求,因为他认定这一切在将来都会改变的,但是他预算错了。”


“父亲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大多时候我会和母亲一起在山庄里伴着鸟儿和树林玩耍。母亲教给我很多音乐及绘画上的知识,所以那个时候大厅里除了宴会时,基本摆满了各种乐器以及我和母亲在兴致之下涂鸦的作品。有时候父亲偶尔有时间回来看到这些,也会兴致盎然地加入我们,然后我们便会去湖边钓鱼、吃野餐,母亲则会在旁边一边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们一边准备食物,那些时候是我们全家在一起最快乐的时光了。”


难怪他当时会说自己小时候的梦想是拥有一台停住时间的机器。


“但是好景不长,等我上学后,能陪着母亲的日子就很少了,父亲更是忙于各种事务无法经常抽身陪伴母亲,而母亲的画艺荒废太久,重拾已经不可能,渐渐地,母亲患上了抑郁症。后来听大夫说,其实母亲早在怀我在肚子里时就已经患上了这种病,但那时并不严重也没有被发觉,以后的日子经过日积月累才慢慢变得严重起来,而我们当时都不太了解,直到有一天,母亲独自驾车离开了抚影山庄,并开至一个偏僻的地方,然后点燃了自己的车子……”


说到这里,季宸第一次停了下来,闭上眼睛,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让人看了十分难过。我想站起来并走到他身边安抚他,可是我依旧没有勇气。好一会儿后,他才重新睁开眼睛,眼角里有分明的泪花。


“母亲的死对我和父亲的打击都很严重,此前我们都没有看到任何一丝的征兆,只是觉得母亲沉默的时间很多,而有时候也喜欢陷在以前的回忆里,在起风的时候淡淡地对着天空说着以前的故事。后来我们再回想起来才明白,这些都是母亲生病的特征,而当时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心只想着放学后又能和母亲一起弹琴、唱歌并作画了,可是一天之内,什么都变了,翻天覆地地变了……”


“母亲的自杀让父亲的精神几乎都崩溃了,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想给母亲更好的生活为目的,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却给母亲带来了更致命的伤害。母亲死后,父亲整日待在酒窖里,醒着醉着口里喊的都是母亲的名字。偶尔清醒时,他会来和我说说话,但大多数是谈论我的学业。他不准我再碰乐器和画笔,并把之前我们摸过和画过的东西、作品都封存起来,以免看到它们便赌物更伤。父亲开始对我很严厉,因为他想尽早把我培养成为他事业的接班人,所以他清醒的每时每分都监督我并让我学做商业决断之事以及看些晦涩难懂的专业书籍,他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

‘不能容许丝毫的差错,因为这一失误有可能让全局崩盘’。我明白父亲的心情,所以他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忍下并认认真真地一步一步完成,但这并不能抵消我内心的苦痛。从小我和母亲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所以母亲天马行空的思想对我影响很深,现在要我按部就班地一步步行动,有时心里难免就会生出很多抵抗。可我也理解父亲,也不希望他的期待落空,如果以后连我都不帮他,那么他还能依靠谁呢。在这种矛盾对抗下,季枫就产生了。父亲大多时候处于酒醉麻木状态,所以也没有察觉出我的异样,而云叔忙着照顾父亲以及父亲生意上的事也顾不上花太多时间在我身上,所以季枫的出现谁都没有发现。”


“就这样过了三年之后,身体日渐消耗的父亲最终受不了对母亲的思念,一日之内喝下了不计其数的酒,最终酒精中毒身亡。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楚地记得那天我放学后回到山庄时的情景。当时,屋里挤满了警察以及闻讯而来的商业合作伙伴,大家都在纷纷议论集团的将来要怎么办,自己的利益会否受损,却没有人丝毫在意父亲冰冷的身躯躺在那里许久,看上去有多可怜。那一天里,可以说我看尽了这世间的丑恶面目。”


“为了不让父亲的心血白白付之东流,我开始在云叔的协助下一边学习学校的功课,一边开始掌管公司的各种事务。好在云叔之前也一直在父亲身边辅佐他,所以他对公司的各种情况都了如指掌,因而虽然那时很多东西对我来说都很深奥复杂,但总体上得益于云叔的帮助,我接手得还算顺利,只是以后我便更少了个人活动的时间,而音乐和绘画这两个从小就跟着我一起成长的爱好也不得不放在一边了。但也许是它们对我们的影响太过深远,也或者是我从小对于喜爱的事物都不能轻易割舍,所以虽然我不再触碰它们并不代表它们在我的内心就死亡了,相反它们隐藏在我心中,慢慢由星星之火发展为燎原之势,所以季川也慢慢随之产生了。”


“就这样我的三个人格从少年时就一直相伴我到现在。你也看到了,处于不同人格时期的我会做出不同的表现和行为,这些表现和行为最直接的反应便是我们居住的房间里留下了不同的生活痕迹,而这些痕迹在当时年幼的我看来是一种陪伴、一种慰藉,因为这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独自生活在这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有人陪伴我一点都不孤单,尽管我们从来都不打照面。所以,我慢慢习惯并接受了自己这种状态,直到后来遇见你。”


季宸把眼睛转向我道:“最初,我收集你的信息非常不容易,因为季枫占据整个人身时,他经常擅自销毁那些我好不容易收集而来的东西。开始我还觉得没什么关系,我有办法再得到这些的,可是和你见面后,情况就严重很多了,就在第一堂课结束后,他便迫不及待地抢先出来,打破了我的计划,也伤害到了你,还有那天在小树林时也一样,我请求你等着我,可是他却提前出现然后扔下你独自离开了,还有更多的类似情况出现,好在有些都没有亲眼发生在你面前,而发生在你面前的也从和你的对话中大致了解了信息。我以前从来没有如此讨厌过我现在的这种状态,而且我更担心季枫会伤害到你,他总是和我作对。另一方面,我也想告诉你我的病症,可我同样担心你知道我的情况后会立刻离我而去,你能明白我这种天堂地狱间来回翻转的煎熬吗?”


季宸的眉头皱得像拧紧的麻花一样,而脸上炼狱般的表情更让人忍不住一阵阵感到揪心。我离开沙发走过去伸出手臂拥抱他,我知道对我坦白这一切,尤其是坦白自己的缺陷,这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而已。


“对于这样一个我,你还愿意接受吗?”季宸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如此果断地说出这两个字,可是我知道自己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从他的身边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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