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从一个人的软肋,变成了另一个人的铠甲,你就懂了他!
一个月前,我和老公带三岁的儿子去重庆姑姑家小住,初来重庆,儿子兴奋又好奇,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前一天他和爸爸从家里出发,疯到夜里1点才睡,第二天也没有好好吃两口饭,只是顾着东瞅西看,因为不太适应房间的瓷砖地面,从楼梯上摔下来两三次,头磕在台阶上,当时哭了一会儿就好了,一家人都没有太在意。
到了晚上,全家要去吃火锅,儿子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我才想起来孩子一天多都没有好好吃饭也没有午睡了,作息完全被打乱。我让大家去吃,我独自在家哄睡,儿子睡下一个小时后,他的肚子开始明显的咕噜噜乱响,孩子翻来覆去被疼醒,从哼哼唧唧到大声哭喊,一会儿说头疼,一会儿说肚子疼,满头是汗,在床上乱打滚,我急 的直掉眼泪干着急。
儿子身体一直还不错,三年从没出过这样的问题,喝热水,揉肚子,抱着小家伙在床上坐了一小时也没见一点好转,我想也许是一天没有好好吃饭了,可能是饿的,端来牛奶,儿子几次抗拒吃不下,我连哄带骗硬是逼着喝了牛奶吃了几口小饼子,折腾了三个小时,到晚上十一点钟,孩子终于睡下,总算松了一口气,刚睡下10分钟,儿子突然间呕吐,我吓出一身泠汗,再也不敢耽搁一秒钟,把儿子裹好,抓起一件衣服和孩子他爸直奔儿童医院,姑姑也不顾两个孩子,陪着我们。
车上孩子已经没有一点精神,又大吐了一次,抱着满身污秽的儿子在车里,我急的大哭,心乱如麻。
医院需要做CT,儿子哭闹完全不配合,医生只能让我们出去说哄睡后再来做。这时已近凌晨一点,老公说不如开车在外面转一会儿,睡着再来。我心里特别反对这么小的孩子做头颅CT,可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抱着儿子上车。
也许是因为已经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了,儿子安静了下来,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如果不逼孩子吃东西,应该不会这样。我们并排坐在后座上,看着车窗外的路灯一个个飞速向后闪过,光影忽明忽暗的照着儿子的小脸。我又心疼又自责,止不住的流着眼泪。
儿子一声不响的看着我,突然小眼睛亮亮的,冲着我扬起两个小拳头,一下子伸出3个小指头,一下子又伸出六个小指头,看着我,让我猜。这是在家里姥爷教他的小游戏。
那一瞬间,我一下回到了三十年前,小时候爸爸常把我搂在怀里,像这样和我猜数字,儿子的神情和竟然姥爷一模一样,我顿时泪崩,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家,想爸爸,如果他们在身边该多好。如果他们在,他们一定会比我更担心,更焦急。孩子在他们心里的位置大过天,如果有一个人担忧着你的担忧,揪心着你的焦虑,即使天要塌下来你也没有那么害怕,因为你知道,一定有一支手臂比你先撑起来。
从小时候能记事起,爸爸就一直喜欢摄影,常常是妈妈饭做好了,我去暗房里找爸爸,五岁时我就学会了用显影粉,定影粉,怎么把一张张照片夹在小夹子上凉起来。在同龄人里我的照片是最多的,我是爸爸镜头里不变的小主角。
我出生的时间正值国家计划生育的高峰,那时周围还是有人回老家偷偷生二胎,可爸爸在部队工作,为人正派坚决落实国家政策,时常劝我妈,把这一个孩子好好培养,也挺好,两个孩子负担重。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在当时小孩子学才艺还不是很普及的年代,绘画、书法,舞蹈,唱歌我都学了个遍,爸爸很尊重我的意见,让我自己去少年宫选,看到那些学跳舞的女孩一个个亭亭玉立,顾盼生辉的模样我立刻就决定去学舞蹈。爸爸答应了,从此以后每个周末陪我从医学院坐公交车到少年宫上课,一学就是八年。
常常是我在教室里上课,爸爸趴在窗户上学,回到家再给我指导。两个小时中间休息十五分钟,爸爸再进来陪我说会儿话,喝口水。那几年特别流行喝健力宝易拉罐饮料,我们小孩子只有在家人聚会时才有机会喝上。
一次家里喝完健力宝,爸爸把空罐子留下来,每次去上课之前都拿那个空易拉罐给我装满橘子水,再拿胶布把口粘好,和我的练功服装在一个布袋子,一路稳稳的坐十几站公交车倒两次车一滴不散的带到教室来。
等到课间喝水时,我就可以在别人面前天天喝“健力宝”了,那时我还不懂爸爸为什么这么费劲,装水壶里多方便,反正都是橘子水。现在做了父母才知道,我们都是人,不是神,我们都会有那么一点点虚荣和骄傲,我们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人前漏一点点怯,我们会尽我们所能给予最好的,哪怕是装的。
印象里我从小到大的家长会一直是爸爸去开,妈妈工作忙,我的作业签字,辅导,听写都是爸爸在陪着我。上了小学,一年级,每天接送风里来,雨里去,我习惯了爸爸的身影。
一次星期六的早操过后(那时,我们每周只休息一天),小学的教导主任叫住了我,我当时吓懵了,因为她是全校老师学生的都怕的人,我们亲眼见过她在学生面前教训老师,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需要这个级别的人来教育我。
她弯下腰,面带笑容的问我是不是你爸爸毛笔字写的特别好,我点点头,她给我一本小册子,说让你爸爸帮学校写一份《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吧,还给我了很大很粗一卷纸,几乎和我身高差不多。后面她还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也不敢再多问一句,抱着两样东西就跑了。回到家,我把教导主任的话给爸爸说了,爸爸问我老师说什么时候要了没有?是星期一要吗?我含含糊糊也没说清楚就玩去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和妈妈去了姥姥家,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爸爸没有和我们一起去。等到天黑回到家,看见爸爸正在厨房里洗杏干吃,才知道他为了写字整整一天都没有吃饭,我走进房间看见他在那张巨幅的画纸上用小楷工工整整、一字不差的写完了一整本《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
周一到学校,教导主任惊叹爸爸的书法和效率,你爸爸太厉害了,一个礼拜的工作一天就完成了,军人就是不一样!下午那个巨幅的书法就被挂在了学校二楼的大厅里,而我,每次走过那里都会内疚很久,为了那个我想问又没敢问的时间。
三十年了,为了孩子,我们从没变过,我们不敢有一丝的懈怠,在我们进入学校的那一刻起,父母也和我们一样,变成为唯唯诺诺的小学生。
爸爸的工作一直很突出,从基层带兵一路被提拔到总队机关,我也像个小尾巴,粘到新的工作单位附近入学,几次北京总部想调他去工作,他都推说孩子太小,最后把机会让给了办公室的另一个叔叔。后来那位叔叔举家迁往北京,家里的小孩也因为是北京户口上了更好的学校。妈妈有时埋怨爸爸,他从不辩解。为这个事,我埋怨他没有眼光错失机会很多年,如果他当年去了北京,或许我就有更多的机会上个好大学,上了更好的大学,或许我就有更好的工作。
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和我一样看麦兜的故事,常常哭的稀里哗啦:那个为了照顾孩子独自坚强的妈妈放弃了太多的机会,等孩子长大却受到责难:为什么没有挣到更多的钱让自己追不上心爱的女孩。
中学那几年,我慢慢的觉得爸爸越来越迂腐,越来越落伍,在生活中有时甚至太窝囊。家人邻里之间他几乎从不与人争执,面对那些无理取闹的人有时宁愿自己吃亏。
现在我知道了,成人的世界有太多的冷漠与残酷,平日里的一团和气只是未到利益争夺的关键时刻。他用自己的退让和牺牲给我们这个小家一个安稳,他太知道平安,对一个家庭意味着什么。
大学填志愿时,爸爸一改平日的民主和温和,坚决的让我选择进部队,那时,我毫无主见,因为一直都在父母的庇护下长大,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知道自己不要什么,最后去了自己不想去大学,毕业后做了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很多年。
那些年里,我一直怀着对爸爸的很深的恨,觉得他没有足够的智慧和格局,如果他当时肯放手让我做自己喜欢的 事,或许现在我已经取得了怎样骄人的成就。
现在,我才懂得,那是他当时能力所及的给我的最好,也许会有更好,也一定有更好,但他不敢。
独生子女的父母,试不起,也输不起,对于远行的孩子,心悬一线战战兢兢,因为你就是他们的天。对他们来说,平安大过功绩,宁肯你一生碌碌无为,也不愿你精彩激昂的去做个英雄。宁肯你永远是人群里默默的大多数,也不要你英年早逝的永垂不朽,只要你能平安健康的终老,一家人能齐齐整整的聚在一起,就是他们一生最大的心愿。
用尽了一生的心血,最后却被对未知恐惧缚住了手脚,从年轻时对孩子无限的期翼,到年老时的只求稳妥安康的尘埃落定,是每个为人父母逃不开的宿命。
当我终于懂得了你,沉积的恨意与怨念顷刻间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