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丽芬又一次得意洋洋地炫耀李瑞旭给自己买的时髦小玩意儿的时候，周素娥忍不住出言讥讽：“真是狗肉上不了席。没见过世面，眼睛浅的柴火妞！”

白丽芬一听周素娥的讽刺话语，立刻炸了毛一样。她声音尖锐地质问：“你说谁是狗肉？谁是柴火妞？哼！”她从鼻子里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接着说：“你不也是从刨土疙瘩的村里出来的？也不拿块镜子照照，以为你自己是个人物了？”

“呼呼，”周素娥气得直喘粗气，伸手指着白丽芬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这个没有文化的人，我、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她觉得自己眼下唯一能压白丽芬一头的就是自己能识文断字，所以慌不择言地脱口而出。

白丽芬闻言甚是不喜。她眼睛一瞪，尖声反唇相讥说：“你有文化？不就是认识两个字儿吗？真是笑死个人了！”她随手在身边划了一个圈，指着屋里李家所有的女子嘲讽道：“这些人都是大字不识的，你也看不起（她们）吗？”

周素娥被噎得说不话来。

她红着眼圈看着身边用各种复杂眼光看着自己的婆婆和嫂子，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打圆场，顿时感觉委屈得不得了。

白丽芬打嘴仗胜了一筹，得意洋洋地挺着还不是很大的肚子，一步三摇地走出了李家女人聚集的厨房。她虽然有点不忿地觉得昔日的盟友背叛了自己，但自己却着实出了一口闷气，心情难得的大好起来。

当天晚上，周素娥对着丈夫李瑞昭好一顿哭诉。她哭诉的重点不在于自己受了委屈，而是着重强调，以李瑞昭的本事，应该可以比笨蛋一样的李瑞旭挣到更多的钱。现在，每天丈夫在外要看大哥的脸色，自己在家还要受气，真是让人受不了。

听到妻子哀哀泣诉，李瑞昭原本就有些波动的心更加不平静了。他本来就不甘心一直屈居于李瑞昀之下，认为自己并不比大哥逊色，只是晚出生了几年而已。被前几年创业失败所压制住欲望，再一次在胸中翻滚，他迫不及待地想再次冲出家门，去干自己的事业。

李瑞昭这一次没有直接向李鸣岐提出想出去创业的意思，而是拐弯抹角地试探着大哥李瑞昀的想法。

李瑞昀虽然人温文谦和，却也是聪慧过人，有着七窍玲珑心。三弟李瑞昭几次三番的试探，让李瑞昀心里明白了李瑞昭已经心生去意。他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不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在李瑞昀主动提起话头之后，兄弟俩进行了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

李瑞昭虽然对大哥有着一些不能诉之于口的看法，对大哥却也有着最起码的尊重。他没有任何批评、指责、抱怨的话，只是一再表示自己想再次出去闯一闯，希望能够帮助大哥分担一些养家糊口的压力。

李瑞昀知道弟弟没有完全说出心里话，他并不计较。他关心的是，李瑞昭准备如何创业？具体做什么？是否有详细的准备方案？

李瑞昭被大哥问得一愣一愣的，好一阵子张口结舌地接不上茬。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咱还能干啥呢？只会照像啊。”他摸摸鼻子，挠挠头，底气不足地说：“具体方案嘛，要相机行事的。”

李瑞昀心里暗自叹气，感觉李瑞昭完全没有吸取上次的教训，还是一头雾水就想胡乱闯出去。他试图劝说李瑞昭放弃、或者暂缓出去闯荡的念头，等时机成熟后，再做打算。

李瑞昭一听大哥的话，感觉对方似乎不同意自己的想法，急了。他终于忍不住着急上火，脖子一梗，语气不善地怼道：“啥叫时机成熟啊？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想想，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耽搁好几年了，不能再蹉跎下去了！”

李瑞昀心里明镜似的知道，眼前这个弟弟人大心也大，自己是挽留不住了。他没有多加强调自己的想法，只是告知李瑞昭，还是要交由父亲来做出最后决定。

李瑞昭知道大哥只是一个执行者，家中的大权还是掌握在父亲手里，不存在有心刁难的情况，当下无话。

李鸣岐得知李瑞昭想要再次出去自己创业，没有过多的询问他的想法，只是简单明了地问了一句：“你媳妇儿、孩子咋办？”

李瑞昭设想了李鸣岐可能会问的各种问题，心中也做出了一些简单的应对答案，却根本没有想到父亲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他愣了片刻，然后直愣愣地反问：“啥咋办？”

李鸣岐看着李瑞昭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压制住内心慢慢泛起的不耐烦，尽量语气平和地说：“你要出去闯荡，你的媳妇孩子打算咋安排？”

李瑞昭不假思索地直接回答：“她们还不是该干啥就干啥，用得着特别安排吗？”他心里不以为然地想着，老爸是不是老了，说话都不在点子上了？

李鸣岐感到无语、无奈、无力。他没想到，李瑞昭做了父亲，跟在他大哥身边这些年，居然还是没有太大的长进。他懒得和这个不开窍的儿子打哑谜、绕圈子，直截了当地告诉李瑞昭：“你自己出去闯荡，你媳妇孩子在家的吃喝嚼用，你要自己负担。”

李瑞昭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听到父亲毫不客气的要求，直接呆住了。片刻之后，他有点儿结结巴巴地问：“我、我自己负担、负担老婆孩子的吃喝嚼用？咋负担啊？”

李鸣岐被气笑了。“哼哼，”他板着脸，从鼻子发出冷冷的声音，平淡地说：“咋负担？按月交银子给你母亲啊。”

李瑞昭的心里翻江倒海般地情绪波动着，他万万没想到父亲对他准备创业的事情不置一词，却直接甩出要自己负担养活妻子孩子的费用。他觉得父亲太无情了！

他也板起面孔，语气干巴巴地问：“我赤手空拳去创业，哪儿有银钱交给母亲？”

李鸣岐轻轻一笑，淡淡地说：“你可以依着老五的例子，先记账。等你有了收入，再按账本数目还上。”

李瑞昭脸色发白，神情紧绷，满心都是对李鸣岐的不满和怨恨。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可以谈判的筹码，只能接受父亲提出的任何要求。因为不仅是妻子孩子要住在家里，自己创业的启动资金还要靠家里支持，他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

关于李瑞昭提出需要家里提供创业资金的事儿，李鸣岐丝毫没有为难他。李鸣岐明确表示，只要李瑞昭将来挣了钱，把本金还给家里即可。具体金额，让他和李瑞昀商量就行了。

李瑞昭几乎一刻都不愿意多等了。他马不停蹄地找李瑞昀商量关于资金的事儿，又张罗着要离开家去闯荡的准备事宜。这一回，他是打定了主意，不混出个人样儿来就不回家。

由于李瑞昭上一次出去创业，还没有真正开始，就遭遇了胡子，被洗劫一空，损失惨重。如今李家的库房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器材可以使用，李瑞昀只能给李瑞昭提供一定数量的资金支持。

周素娥听说丈夫终于提出并得到同意自己出去创业，心里十分振奋。她觉得自己的丈夫一定能够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让自己和孩子们过上自己的好日子。

听说家里支持的金钱将来要归还本金，丈夫挣了钱要按月给婆婆上交一定数额的金钱，她心里颇不以为然。但是，她没有说出来自己的不满，只是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想着早晚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家，去过自己家的小日子。

她鼓励丈夫去闯荡天下，并不在意夫妻俩要分离一段时间。她积极主动地帮助李瑞昭出谋划策，为他准备出门在外所需要的衣物、用品等等。

春意愈浓，草长莺飞。菜地里的冒出绿茵茵的小苗，树枝上绽开了一片片嫩绿的新叶，渐渐可以遮蔽阳光了。

李瑞昭经过紧锣密鼓的准备，觉得自己可以背上行囊出发了。他满怀信心，满怀激情，向往着自己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临出发前几天的晚上，李瑞昭和周素娥小两口有说不完的话。他们不停地互相嘱咐，互相鼓励。

周素娥连着几天都是顶着浓浓的黑眼圈，哈欠连天地在厨房里干活，惹得白丽芬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周素娥的心思不在这里，懒得和白丽芬计较。白丽芬失去了打嘴仗的对手，甚觉无趣，只好老老实实闭上了喜欢挑事儿的嘴。

当厨房里安静下来的时候，周素娥忽然捂住嘴巴，发出剧烈的干呕声。白丽芬看到这个情况，正要再次开口讽刺她，却被王桂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头。

“老三家的，你怎么了？”王桂枝平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关心，但是周素娥没有听出来。

周素娥一只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轻轻摆动着，有些艰难地说：“没啥，就是突然有点儿反胃了。”

王桂枝、李梁氏和赵新芹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