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节
英子一大早便起床了，她瞅着天气晴好，把家里的被褥拿到外面晒上，被单等拆下后用洗衣粉浸泡着，父亲去了镇里，说是去看看能不能碰上镇上领导，母亲下地了还没回来。
虽然是冬天，院里的井水还冒着热气，洗衣服不至于冻手。海军搬个小凳坐到门口眯着眼晒着太阳，没有风，暖暖的日头照在身上舒服极了。
英子给弟弟做好早餐，自己匆匆扒了几口便低着头洗被子，她要赶在九点之前把所有活干完，昨晚和姐姐约好今天十点钟在镇上见面。
母亲挖了一筐萝卜回家，说今晚炸圆子，她没顾上吃一口饭又转身又去了菜地，大白菜和包菜也该摘些回来。农村地少，几乎没种什么粮食，几分地都被母亲种上了菜，吃不了的偶尔也拿到镇上去卖，换些油盐回家也是好的。
英子手脚麻利，很快晒满了一院子洗净的被单，临出门时，她吩咐海军，要是起风了就赶紧进屋去，不要被冷风吹着了。
她到镇里的时候，大姐和姐夫海涛早早在一家超市门口等着，看见英子，大姐一把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半天，心疼说道，瘦了，脸色也不太好。
英子和姐夫打过招呼，不见外甥东东，问道，怎么不把东东带上，我还想抱抱他呢。
我们上街要买东西，带着孩子不方便，他奶奶在家看着呢。大姐说道，你昨晚上回家，还没好好休息一下，今日不该出来的。
没事，我正好想见见你。英子见姐夫在跟前，不便多说什么，拉着姐姐直往超市走，趁姐夫没有跟上来，连忙往大姐衣袋塞进早已准备好的一千块钱，大姐急着要推托，英子轻声说道，你现在手头也不宽裕，过年也要花钱，钱你先收下，知道你心疼家里，往后日子长着呢。
大姐抹着眼泪说道，我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姐夫性子好，什么事都依着我，从不说我半句不是，只是我那婆婆，总是指桑骂槐，说我把她儿子辛辛苦苦赚的钱贴娘家了，我和她闹过几次，你姐夫总是劝我，我也只能忍气吞声，不和婆婆一般见识，息事宁人罢了。
父亲今天一大早来镇里了，说是找领导申请救济的事情，我看这个时候了也是白跑的，又不忍心灭他希望。英子说道，父亲也老了不少，我也帮不上太多，看着心疼，就是盼着海军的病有得治，不然父母都受不了这个打击的。
姐姐又忍不住掉下泪来，昨天回去看着他那样子就难受，你说好好的孩子怎么就得这个病，花钱不说，还这么严重。
英子劝着大姐，不说这个了，我给东东买些零食，你带给他。大姐不让英子花钱，英子说道，好歹我也是东东小姨，给他买些吃的也是应该的。
英子挑了一些果冻和饼干，付了钱后便对大姐和姐夫说道，我还要去买些其他东西，就不陪你们了，父亲交代要你们三十早早回来吃年饭。
和大姐分手后，英子便去了镇里的集贸市场，市场里办年货的已是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英子挤在人群中，老远看见父亲正站在一家肉铺面前，英子赶到跟前问道，父亲，准备买多少？
父亲抬头看见英子，说道，一天一个价，贵得没谱。
卖肉老板眼皮也没抬，嘴巴嘟噜道，你也不看什么时候了，明天还得涨，我们从肉联拿的价也是水涨船高，没法子。
英子悄声说道，你看买多少合适，再不买只怕真的又要涨了。
那就拿五斤吧，父亲迟疑地对肉铺老板说道，不要太肥了，我炒菜用的。
看你说的，肉店老板不苟言笑，这个时候都是一样，一刀下去，肥瘦均匀，不挑不捡。
老板，那就来十斤吧。英子知道五斤肉是远远不够的，原来家里过年总是二十三十斤肉往家拿，今年再困难也不能只五斤，就算不做腊肉，肉圆子总该要炸些，好歹也是一个年。
英子付了钱，父亲提上肉，嘴里叨唠着，你这孩子，有钱也不能这样花，五斤足够了。
英子又去买了一些瓜子花生糖果，家里养了几只鸡，可以不用买。木耳香菇等各挑了两袋，弟弟喜欢吃零食，虽然医生建议少吃这些，但英子还是买了一点他平时喜欢的桃酥饼和芝麻酥。
父女俩也算是满载而归，在回来路上，英子对父亲说道，我刚刚买了一条黄鹤楼，怕你不愿意，没跟你说。
你这孩子，又瞎花钱。父亲有些不高兴，你在哪买的，赶紧退回去，这么好的烟莫被我吃糟践了。
买的时候店里老板就说不能退的，既然买了你抽就是。英子知道父亲节省，贾一凡平日的抽的都是大中华，那烟才叫一个贵，一包顶几斤猪肉。
我到时候拿到村里代销点把它换了。父亲坚决说道，扯了这么多债，回头被人看见不好。
英子默不作声地跟在父亲后头，看着他灰白的头发，微驼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心酸。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在院里支起了了案板，白晃晃的太阳下正适合做事，洗净了萝卜已堆在一旁的框里。父亲把东西捡到屋里，英子洗净手便挽起衣袖开始切起萝卜。
母亲在厨房里开始准备中午的饭菜，父亲不知道在和母亲说些什么，英子低着头也没在意，没多久，母亲走到外头对英子说道，你也累了一上午，去房里休息一下，下午我们再做，不急的。
英子笑着摇摇头，不打紧的，我没事，今年我们多做些萝卜圆子，给姐姐一些，待客也是极好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个小孩的叫喊声，英子姐，有人找!
英子抬头望去，只见村里的阿波领着一个陌生的男子出现在院门口，她吃惊地站起来，这个男子壮壮的身板，一脸横肉，从未见过，只见他手里提着两大提东西，见到英子点头笑道，可找到你家了。
你是——？英子有些疑惑，不等她再问第二句，男子说道，公司林总派我来的，叫我大炮。
英子听罢，脸色有些不安，母亲迎上前去，正想问个明白，大炮说道，林总安排我送了一些年货过来，这是公司的福利，我是钱塘湾的，正好顺带过来。车子停在村外头，进不来，还有些鱼肉，你看家里还有谁能帮我去拿下。
英子明白过来，她接过大炮手中的东西，低声说道，谢谢你了，还亲自跑一趟。
母亲喊出父亲，跟着大炮去车里拿东西，没多大工夫，两人费劲地扛着两大袋鱼肉回到院里。英子端了一盆热水给大炮洗手，母亲惊喜地说道，唉公司老总真好，送这么多东西过来，师傅你别急着走啊，我去给你做吃的。
大炮摆摆手，说道，不客气了，大姐，我还有事要办呢。说着便笑着要告辞。
英子把他送到村口，回头看见湾里人都看着自己，只好解释道，我公司的司机，单位发的过年东西，他今天帮我捎回来。
大家都露出羡慕的眼神，有人说道，还是城里单位好啊，过年发这么多年货。
英子急匆匆往家走，父亲已把袋子的鱼肉拿了出来，四条大青鱼，一条足有八九斤，两大块肉，父亲说足有二十来斤，另外两个大袋子装的是一些牛肉卤菜。
母亲有些惊讶，你这是什么单位啊？英子，才上班没几月发这些东西，还亲自送上门来。
父亲瞅着英子半天，忍不住问道，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英子不知如何回答，林宏也没事先和她通气，自己一点心里准备也没有。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父亲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家里再有难处，你也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啊。
英子涨红了脸，着急说道，你们误会了，我都不知道公司会发这些东西，你不信我打电话问问什么情况。
英子当着父母的面，拨动了林宏电话，接通后她大声说道，林总，公司怎么发这些东西啊，刚才有个叫大炮的送到我家了，说是你安排的，我父母都不相信这事，你说我怎么解释啊。
她知道林宏一定知道怎样回答自己，果不其然，电话里头传来林宏声音，唉，你家困难，公司上下都知道，也不是你一个人有，大家都发了，你走得急，我就安排大炮送过来，叫你爸爸妈妈放心，安心过个好年。
电话是免提，父亲母亲听得真真切切，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两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父亲说道，早知道你们公司发这些年货，我们就不买这些肉了。
母亲高兴说道，赶紧打电话叫琴子回来拿些鱼肉，免得他们花钱去买。
看着父母高兴的样子，英子给林宏发了一条微信，谢谢你了，林总！
林宏回复道，别客气，这都是贾总的安排，我执行而已。
英子悄悄抹去眼泪，转身给大姐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坐到案板前，认真切起萝卜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