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正在琢磨要不要还写点什么。事情也多,碎片的时间连补觉都不够。一到周末,天好的时候只想体会活着的心情。天不好的时候又不想写太伤感的文字,毕竟我骨子里是活得个挺开心的一个人。关于疫情,写吧,想写的东西留不下来。不想写的东西吗,干吗要费那个心思呢?本来觉得写写英文还挺好的,没人理我。结果今天发现我虽活到五十岁出头,也还是太低估了目前的形势,心思也太单纯了。
总之,不多想了。就写写斗蚂蚁的事情总不会碍着谁吧。
前段在家抗疫期间我和艾伦每天早上的一个重大项目是清扫厨房的蚂蚁。
可能是因为那段时间整天在家,零食比平时多,艾伦吃东西也总会搞得到处都是。怎么说呢,这儿子有很多优点,但也总得允许他有些缺点吧。他自己这么给我洗脑,我的脑也成功被洗,接受他的所有缺点。他姐姐说我太没有规矩。这确实是我的缺点。我的缺点也不多,其中之一就是在管教孩子方面爱多于管,能怎么省事儿就怎么来。
总之,我没什么规矩,加上儿子吃东西不管不顾,自从第一只蚂蚁发现了我家厨房这个乐园,蚂蚁们整天成群结队地来,我们每天都要清理很多很多,清理完后,第二天它们前赴后继地又来了。
我用了“清扫”和“清理”蚂蚁这样的词,因为我比较顾及我家老阿姨的感受。另外,我可能也多少被老阿姨洗脑了。老阿姨信佛,是见不得我们伤害动物的。如果我打死一个蚊子,她会给我念经。如果家里有蟑螂,她也是希望通过念经让它们自己出去。
倒是奇怪,自从给家里抓住的蟑螂放过生后,蟑螂倒是不来了。我特意上网查了一下蟑螂的历史,知道了它们的厉害,饿不死,撑不死,冻不死,热不死,渴不死,淹不死,生命力之强大人类永远比不上。即使地球被核爆了,蟑螂也最有可能活下来见外星人并向Ta们证明地球上是有(过)生命的。从此我也不敢轻视蟑螂的生命。
话说艾伦还小的时候我为他买过一个蚂蚁工坊。十几个又大又黑的蚂蚁在一个封闭的有养分的盒子里面打洞吃食,我们觉得它们是在幸福地耕耘和生活,直到最后安逸地死去。可阿姨看到后却非常不开心。为了这个蚂蚁工坊她天天为我们烧香,请菩萨保佑。我说阿姨啊,这些蚂蚁生活得很幸福啊,为什么你会不开心呢?阿姨说这些蚂蚁不自由,会一个个死去,死在我们手里。我说如果把蚂蚁放出去,它们也会死,而且可能死得更快啊。她说那是它们的命。那是大自然赐予的,而非我们所为。
在阿姨的坚持下,也在我们确实看到蚂蚁工坊里出现几个零散的蚂蚁胳膊、蚂蚁腿之类的残体后,我和儿子都意识到蚂蚁们在渐渐死去,于是我们把工坊盖子打开,让蚂蚁们一个个进了后院的草丛里。阿姨在后院为我们也为蚂蚁们祷告了好半会儿。阿姨说她告诉菩萨我们这家人平时都还算是好人的,不要怪罪。
言归正传,当家里出现了蚁情,我们被迫要对付它们。那段时间每天早上起来,儿子和我都先去看蚂蚁战场,看有多少死伤,看还有没有新来的勇士。有时候我干脆搬个小板凳坐着看它们。一边看,一边想领会蝼蚁的世界到底和人的世界有何不同。
我一直记得老阿姨的嘱咐,尽量不杀生。我确实不想杀它们,只希望它们理解我的心情,不要太过分欺负我。一开始,对那些在地上爬的蚂蚁,我总是耐心地扫了把它们放回院子里去。而艾伦一出现,就会笑话我,且毫不留情把它们杀死。艾伦说,这就是进化啊,你要叫蚁群知道,不要进入人住的室内,一旦入侵,就是死路一条。聪明的蚂蚁们总会明白这一点,那活下来的蚂蚁就会越来越聪明啊。这是他的道理。
虽然我本不想伤害它们,可蚂蚁们真的毫无退缩之意,胆子也越来越大,有几天早晨我进厨房,发现好多蚂蚁居然爬到餐桌上,爬到面包里面了。实在被逼不得已我只好用开水烫、火烧、喷药,这些惨无蚁道的方法来对付它们(阿弥陀佛)。
不得已而为之,我也启用了艾伦以前在美国家里斗蚂蚁时琢磨出来的一个办法。简单而言,就是把保鲜膜贴在地板靠墙的各个角落,再在一个碗里放蜜、洗衣粉和少量清洁剂拌匀,稠稠的一层涂在保鲜膜上。果真,蚂蚁们纷纷爬上保鲜膜搬食一颗颗甜甜的洗衣粉。一开始它们成群结队,呼前唤后,忙个不停地工作。渐渐的,蚁们发现同伴们基本上只能进去,很难背着“食品”出来。可能一是洗衣粉和清洁剂的毒把它们打晕,二是因为那保鲜膜又滑又粘,基本上它们粘在上面就动不了了。我们的战略是希望那些旁边的蚂蚁观察员们会逐渐敬而远之,并转告新的同伴们不要再来。
不知道这到底有多大帮助,总之后来它们来得少了。偶尔来几个,我扫了仍出去就好。再后来小丽阿姨回来上班了。(小丽阿姨是我家新阿姨,她也说老阿姨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人。)估计是因为她天天擦地吧。蚂蚁们终于发现厨房里没什么吃的,渐渐转战别家了吧。
现在儿子终于开学,我们的生活似乎渐渐恢复了正常,早上起来又开始以前的节奏,连自己都是胡乱吃几口,蚂蚁肯定也知道地上不会有什么吃的,于是厨房里真的不再见蚂蚁的影子。
我当然不想念它们。
只是会想,茫茫沧海一生,虽然我自觉良好,每天忙忙碌碌地活着,可是是否也有更高维的智者甚或野蛮者看我这样,正在抿嘴笑之或怒之。如果Ta愿意,是不是也可以随时把我的身体或大脑捏死,就像我捏一只蚂蚁一样?
对于那个无形的力量,是否我也只是活在一个精致的蚂蚁工坊里?我以为一切都好,却逃不了最终的命运?
这样想,也未免太灰暗了。我说过,就蝼蚁这个层次来说,其实我是个快乐的蝼蚁。
不由得想起我家老阿姨的好。
湘伟
2020.5.16. 上海
今天早上阴,后雨,后晴。我和儿子坐在室外,那种舒服,我又要说了:这是一个值得为它死去的日子。虽时不时有让我觉得不爽的各种事情,但我要好好活着。这是一种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