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时候,家乡开始组织每年正月十五放烟花,吃过晚饭家家户户就开始搬了凳子,在路边寻一个好位置。那一年的元宵节很冷,晚饭早早就在鞭炮声中拉开序幕。我们和姑姑一家坐一起,妈妈怕我冷,拿一条薄薄的被子裹着我。记忆里那晚的烟花一个接一个在空中渐次盛开又消失,我睁大眼睛仔细盯着天幕,每一次火光冲上天空时都带来无法言说的惊喜。印象最深的是一种像毛毛虫一样的烟花,我拼命地想看清楚它的去向,可是那一群闪闪烁烁的光亮最终飞出我的视线,不见了。
十岁的时候,汤圆是在姥姥家和表妹一起吃的。姥姥喜欢烧饭给我们吃,炸了一盘麻圆和春卷,热乎乎的,捏在手里“呼呼”地吹两下就下了肚。吃腻了黑芝麻馅的汤圆,姥姥和姥爷就带我们去超市挑,绿豆沙馅红豆沙馅五仁馅花生馅,都买一些。煮好以后盛一碗,一边吃一边猜着下一个的味道,我和表妹认真讨论了以后一致认为豆沙馅最宜,香甜可口且不会腻。晚上依旧是去看烟花,姥爷骑着三轮车载我们,是一辆小小的蓝色脚踏三轮车,我和表妹躺在车子里,盖着毯子,一路上抬头望着头顶一轮皎洁的圆月。
十二岁的时候,妹妹刚出生,妈妈不敢带她出门,我又在家憋不住,就约了小A一起去看广场的灯展。彼时我与小A还是很亲近的朋友。广场里很热闹,除了花花绿绿的大彩灯,更吸引我们的是那些喧嚷的小摊贩。小摊大多是掷飞镖或者套圈打气枪,奖品自然是各种让人垂涎的小兔子小鸟或者是大大的布绒娃娃。我们往往要在几个小摊前踌躇良久,因着兜里的零花钱十分有限,而要权衡哪家的奖品更有吸引力。后来当然就知道了,这种比较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那样的“终极大奖”根本就与我们无缘,兜里的钱变成了几个叫不上名字的小玩意,回家以后就不知道随手扔在了哪里。可即便如此,还是每年都要去的。
十五岁的时候,约了姐妹们吃过饭去放烟花。爸妈管我比较严格,上了高中就算是放了假也要以学习为重,所以我只好盘算好了下午她们先去买烟花,晚上再去与她们汇合。可谁知道那天妹妹知道我要出去,哭着闹着缠住我不让我走,我心急地吵了她几句,她哭得更厉害,后来演变成我和爸妈之间的争吵,而我也没办法再出门。更糟糕的是四姐因为我的缺席也不接我的电话,我趴在桌上哭了很久,又压抑又委屈。大约有半个小时,我的手忽然响了起来,我按下接听键,手机里传来四姐熟悉的声音:“出来吧,我们在你家门口。”我走到大门外,明亮的烟花照着她们的脸,我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我的姐妹们说:“我们五个,一个都不能少。”我们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在许愿灯上写满了字,大都是关于高考,希望有个明媚的未来,还有友谊地久天长。
十六岁的时候,我依旧和家人一起去看灯展,却遇到了二姐,后来一问大家都在,连忙找个地方碰面。没有买烟花也没有买孔明灯,就是手拉手在广场里逛来逛去,东扯扯西聊聊。那晚我们站在广场中心的高台上抬头看,漫天飘着的孔明灯,就像是一跳红色的河。那是无数的祈愿,还有无数执手点灯的人。
今年二十岁,家乡因为禁燃令,取消了烟花晚会的惯例,因为创建,所有的小摊贩都失去了存在的资格。广场格外的空空荡荡,像个落寞的空巢老人。
希望多年以后还有人记得,曾经元宵节夜晚的街上,孩子提着灯笼,大人们牵着孩子,人潮不约而同地向一个方向流去,站在夜空下一次次被烟花照亮脸庞,发出一声声惊叹。
烟花落幕后,人们各自归家,新的一年,就真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