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流浪者的自述

  1

    我是一名流浪者。

    说来,流浪做的事,其实和旅游做的事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就是离开了一个长久待的、称之为“家”的地方,去往别处。

    只是流浪没有目的性,没有计划性,也不会展示给别人看,更是有生存方面的问题。但如果深究的话,流浪是把迷茫当成了目的,把这件事本身当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在做。

    人们喜欢叫我流浪汉,因为流浪的关系,我很少有机会舒舒服服泡个澡,正正经经吃顿饭的时候。大多数的人就是这样的,喜欢干净整洁,喜欢井然有序,喜欢规规矩矩,喜欢在某个领域或者方面把自己立在高处俯视那些与他们相同做法的人。所以就催生出“流浪汉”这个词。

    不过,我倒不是为了标新立异,为了什么所谓的证明自己而选择流浪的,也不是为了什么将流浪这件事发扬光大,更不是为了要执着地让自己跟别人比起来不一样。只是某一天,我放下了所有事情,在外面散漫地逛着,毫无目的,毫无规律,我喜欢上了这件事。

  你要说我没良心,不顾及家庭。我确实认了,因为想做一件事,就必须放弃另一件事情,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从小听父母的话,认认真真学习,后来上了社会,认认真真工作。还没流浪前,我工作稳定,有车有房,固定时间锻炼身体,交往过4个女朋友,都是和平分手的,生活没什么大的波动,非常稳定。

    别人一定以为,我是个喜欢冒险,喜欢寻找刺激的人,所以才会去流浪的吧。确实,很多这个年龄段的人,对生活已经产生厌倦了,所以一些极端的,干脆就离家出走,开车到处跑,看上去四海为家,实际上都是在找寻生命的意义。这点上,我还是想说,我只是喜欢流浪。

    我并没有觉得稳定的生活引起了我的反感,也没有厌倦感。也不是想套上什么为了寻求人类至理而踏上寻找之路的幌子,实际上却是为了撇清自己的义务和责任逃避现实。我只是喜欢流浪,喜欢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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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流浪的途中,吃过苦,也享过乐。时运不济,自然就吃苦,运气好,自然就享乐。就好比人的一生总会起起伏伏,所以我的内心一直没什么大的波动。说来,人们对于痛苦的事情总是会不自觉地采取回避态度。

  这似乎是大脑的某项功能,当有痛苦的事情发生,就会提醒人们快跑。但是,痛苦的事与快乐的事一样,都是客观存在的,怎么跑也跑不掉,它发生在现在,还会延续至将来,痛苦的事情当做炼心的事不失为一种有趣的事。

    流浪者没有那么多生离死别,没有那么多断舍离,没有那么多相忘江湖。有的只是云淡风轻,步伐轻缓,默默地观察着路边的一切,走去哪里算哪里。确实有遇到一些有趣的事,不过并不想让人停留太久。认真地做流浪这件事的话,就不能矫情,不能留恋什么,可以怀念,可以追忆。如果在一处驻足久点的话,那么就会萌生出生根的想法,一旦有了这种想法,那么就会不可抑制地产生更多相关的想法。会考虑寻找工作,会考虑住房,会计算生活费用,逐渐地又回归到原来的生活中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在认真做一件事的话,我习惯尽力把它做完。

  想着,那我就继续流浪吧,去看遍世间冷暖,去领略不同国家的人土风情,去感受世间艰险,去经历的这一切。

    生而为人,做喜欢之事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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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接近家所在的城市的时候,我已经饱经风霜了,腿脚不太利索了,变化这种事,总是不经意间的。临近家的时候,格局,建筑,地标都有所改变,原本的家乡反而有些陌生。

  这就是我所花去的代价吧,是的,你想买做喜欢的事情的时间,那么必须花去做别的事情的时间。时间毕竟是客观而独立存在着的,每个人都不想老去,我也同样如此,然而双手上的皱褶已经让我停止了这想法。真的好久没见父母了。

  父母怕是早已头发花白了,不知他们还好吗,身体是否健康着呢?我不敢往下面想,作为一名流浪者,有生之年还能与父母见一面的话,是幸运的一件事。

  与古时那些心怀天下,四处游历长见识的游子不同。流浪者,仅仅只是流浪罢了,个人的天赋和兴趣决定了一个人的成长,流浪者之间按照才能分的话,也是有层次的。不过,我此刻的心情,还是和游子一样的,有些忐忑,有些难受,有些歉疚。还记得,走之前父母还是不舍的“为了自己喜欢的事,那就去做吧,不用担心我们以后的生活。但是,记得写信回来。”

    想到这,可以想象家里应该有堆积的信件吧。不过没有数过自己去过多少地方,也没有数过自己学会做多少事情,更没有数过见证过以及经历过多少故事。给别人展示的话,就要数得清清楚楚了,然后给出一堆数据。但这样的话就是在证明自己的活法,证明一件事与做一件事是两码事,而我只是喜欢流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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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到家的时候,屋子倒还是那个屋子,但是里面就剩下了父亲。有些器具因为年代的问题已经更换了,科技就是这么回事,总会淘汰一个时代,而不是时代淘汰那么一些科技。

  父亲告诉我母亲年前过世的消息的时候,我俩都流泪了。

  “没能留下来好好照顾你们,没能为你们留下儿孙满堂,对不起。”

  “孩子啊,我们当然希望你能留下来,但是你母亲说,她觉得你之前活得没有一点自我啊。你从小很乖很听话,上班后也是,但是你从未表现出一点自己的想法,你母亲不希望你这样,她生前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孩他爸,儿子的信又来了,来,咱们快看看,这次他到哪了。’我也对你所做的事感到自豪。”

    那一会,我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囤积了不知多久的眼泪,一泄而空。捧着母亲相片的手颤抖不止。

  多待一段时间再走吧,我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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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再次从家出发的时候,脑海里跳出上次出发时,父母在身后望着我的场景,只是这次只剩下父亲了。下次到家的话,怕是谁都没有了……

  以宏观的宇宙为单位,我连尘埃都不是。以全球总人口为单位,我还算接近尘埃。人的一生,不论做什么都有其意义吧,大部分人从生存的标准中挣扎出来走向生活,然后又从生活质量一般往上艰难攀爬到生活轻松,那座社会阶层的大山如同时间一样独立存在在那里。

  而我,选择了与那座大山相反的活法,从未想过记录什么,也从未想过自己是不是在享受着什么。喜欢流浪,那就认真做就是了,我活在大部分人的中间,但却和他们完全不同,我接触过数量庞大的人群,但实际上还是独身一人。不去感时伤怀,也不去忧国忧民,也不做路见不平的大侠。

    我只是喜欢流浪。

    我,一名流浪者。天涯海角皆是归处,天涯海角也都不是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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