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文化何年何月兴起，已难去考究。但这些年，民间人士因为吃，不晓得培养出多少厨艺高人。新化这地方，从八十年代的东方馆几大碗，到白云酒家的脆皮猪脚，以及洋溪的三合汤，哪一样不把无数吃客养得肥头大耳？而且新化人会吃的水平，放眼全国，不说一流，起码也是一流半。说句鬼话，牛卵子都弄得可以上席面。

我的朋友肖胖子，他平常少言寡语，那日酒后高兴了，抹抹油乐乐的嘴，说，搞边角料，我还算把角。我的天，说起吃，敢在新化大言称自己算把角的，那气势不亚于关云长温酒斩华雄，牛逼死了。边角料，你可能听说得少。比方，一只羊，羊肉自然好吃，也上正席。羊肚子也不赖，可吃得你三魂出窍，七魄升天。但羊蹄子你能弄出那仙味来么？除非你去肖胖子家。

为了这鬼亚的羊蹄子，肖胖子称做边角料的，我、老吉、张树全、张明，不惜用艺术家心血熬出来的精品力作去换。羊蹄子一上桌，五六只爪子就伸过去了，先抓一只到手上。那嚼味，那口感，你即便这一刻把陈圆圆送我，老子也不干。它比脆皮猪脚的嚼味更好。我一口气可嚼七八个，老吉说自己是个修道的，也能嚼五六个。

当然，每去肖胖子家吃一次羊脚，没有好字画捧上，大约进不了门。张树全，他用金牌主持换来了一张花鸟，一名家画的，收了十年，为了这欠死人的羊脚，归肖胖子收藏了。而且肖胖子还翘，说，你以为你吃亏了吗？

肖胖子高兴了也张扬一下，说自己当厨师几十年，最拿手的，就是把一个平常菜弄好，没料竟成了高档菜。鱼，再平常不过的菜吧？但我们吃他的鱼，比水豆腐还嫩，还鲜。我问过他多次，究竟用了何等佐料。他笑而不答。问多了，他两个字以答之：用心。

十年前，肖胖子在一家酒店做主厨，从那时起，就开始吃他做的鱼。一盆鱼端上来，每人先舀一碗鱼汤，那汤成乳白色，吃一口，鲜美无比。再吃鱼肉，鲜嫩，每一口都鲜。细细嚼着鱼肉，刺一根根吐出来。他弄的鱼，无论煎，或煮，或酸辣，只要一上桌，那色极纯净，从无含糊之状。有行家说他的水煮鱼，是将淮菜与新化味结合得最好的。

还是说他的边角料。有一次在他家中，弄了一只猫。我第一次吃猫，在我心中，他肯定不及狗肉香。猫是吃老鼠的，老鼠乃脏物，猫肉能香到哪里去？没料猫肉一上桌，夹一块入口，我感到全世界就这肉香。肖胖子那双手乃爹妈赐予，脑壳亦如是，怎么弄出了如此神品！

肖胖子读过厨艺学校，除了书上的理论，他另外还有一套，正如一个将军打仗，很多东西兵法上找不着。他说自己的菜有一特点，就是：淡。在他家吃饭，柴火腊肉一般是弄得咸的，而他却淡，但并不影响他的香喷。火焙鱼，他也做得淡，十分好吃，下酒之上品。

肖胖子有一句话，常挂嘴上的，吃我的菜，进去容易，出来也容易。是啊，狗肉羊肉油烧火辣，若遇伤风感冒，吃进去容易上火，甚至出问题。然，肖胖子家的狗肉，我即便感冒了，吃了没事。

看来他在吃方面，还真有一套。他说每次请我们吃饭，最头痛的，是原材料。他必须时时留心，刻刻留意，有时去乡下提前弄，一发现，就通知我们什么时刻去吃。他说现在好的原材料越来越少了。

关于原材料，他认真到有人不太相信。有次请我们吃狗肉，提前一个星期，在乡下觅了只土狗。他反对那种狗越老越好吃的说法。他说，狗太老，肉就很松驰了，哪还有半分嚼味。太嫩的狗也不行。两年左右的狗为最佳。这人吃东西太刁了！但他自有理由，说，原材料不好，味道折一半。

我个婶娘，差点喊他万岁了。只是麻烦事来了，家中已无字画。金牌主持，你那还有么？

作者：曾晨辉，湖南省新化县人。从2002年开始文学创作至今，已在《十月》、《天涯》、《芙蓉》《文学界》、《天津文学》、《青春》等文学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多篇，出版中短篇小说集《市井散记》、散文集《缺书年代》。散文《春江花月夜》被选为2007年上海市春季高考现代文阅读试题；散文集《缺书年代》被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香港公共图书馆收藏。©悦梅山，保留所有权利，原创内容，未经授权，禁止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