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且从闲处乐,有书时向静中观。”
这是我卧室床前悬挂的自书小轴上的字。这句对联我用隶书精心书上,以寄情怀。其间墨气浩然,活波清淡,自得《曹全碑》之妙趣。点画自有真意,有秦汉之古拙典雅之美,亦有现代之清松恬适之情,飞白连转,蚕头雁尾,有或若屋漏之痕,或有若千年枯藤,金石之气发于笔墨之间。我顿悟,这幅字正莫名其妙地烘托出一个字—“闲”。
闲,也许是一个学生刚刚考完试那种轻松,让笔在指间旋转,轻轻地哼着小曲;闲,也许是一个工程师刚刚设计完一幅精美绝伦的图纸的那种喜悦,用手指不停地敲着桌子,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世界;闲,也许是一个政治家刚刚竞选总统胜利后的那种自信,口中进出一个个烟圈,心中想着内阁的成员;闲,也许是一个运动员刚刚获得冠军的那种骄傲,在场上高高地挥动着胳臂,面向激动不已的人群放声呼喊;闲,也许是一个老板生意刚刚办完,用脚在地上不停地踏着节奏,坐在沙发上等待着好消息……闲的表现形态千姿百态,又怎能仅用一个多字来形容。每个人的闲,都有他自己的方式,也许闲时是一个人最为喜悦的时刻。一件大事成功后,自己心中无牵无挂,也就有了闲,也就有了喜悦。
但一个人怎样对待闲却很难说了,有的不重视闲,认为一个人不应该有“闲”,“闲”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但我却说,一个人生活在现代社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忙忙碌碌,心神为之所迫。其实真应该花点时间来思索,在闲的空间里,在轻松的气氛中,将心静下来,变成一泓清水,来好好地思考。思考人生的真谛,思考生命的衍化,思考历史社会的进程,站在一个空旷的高点,冷静地思索历史,现在与未来。要站在这个时空的高度,必须心如水般清静,这就需要有闲。
我泡了一壶清茶,信手翻开有关书法的书籍。闲时观书最细,也最容易悟出书中的真谛。我寻着历史的足迹,去探看甲骨文中的图形符号般的文字,钟鼎上萧疏奇古的篆文,竹板上的汉简,丝绢上非涓非狂的行书,宣纸上的龙飞凤舞的草书,石碑上严整的唐代楷书……王羲之、颜真卿、赵孟頫、怀素、张旭、苏轼、米芾、欧阳询、杨凝式、郑谷口……一代代书法大家的作品在我眼前飘过,使我目不暇接。其间有的字龙飞凤舞,腾蛟起凤;有的字凝重朴厚,古拙自然;有的字典雅端庄,清淡自然;有的字大气雄壮,刚劲有力……. 所有的这些都让我感到了这些人不是为了写字而写字,不是为了钱财名望而写字,他们有自己高贵的品格,他们有自己清幽的情调,在有意无意中,在闲适的环境里,他们抒发出了自己的真性情,将自己对自然、对生命的感悟溶于笔墨之间,使神游象外,发于字迹之间,成为千古名作。也许为名与利永远也悟不到艺术的真谛。艺术是在一个冷静的空间中,站在一个时空的高度,抒发出自己对自然生命的理解。闲,实际上是对生命的思考,对艺术的发挥。思考自己生命的意义,享受生命的乐趣,在闲适中明明白白在度过一生。
看过王羲之《兰亭集序》后,人们不禁赞叹王羲之的文作及书法的高度的统一。《兰亭集序》被后世尊为天下第一行书,梁武帝赞美王羲之书法“虎跃龙门,凤卧金阙”,华美自然。其实我们在文中不难看出“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的感慨,也不难看出“亦犹今之视昔”的悲痛,这是作者对人生的感悟,这种感情顿时也流到笔端,成为千古的书法楷模。
闲,不是在痛苦中忧愁等待,而是在冷静中去思索。也许是现代社会机械的齿轮凝固了人们的思想,也许是现代社会无尽的信息扰乱了人们的思绪,人们忙忙碌碌难得一次开怀的大笑,难得一次欣畅的思索。人们需要善待人生,理解人生,感悟人生。闲,是一种超脱外物到达神圣的飞行器。
人生如梦,岁月如歌,生来迅景如梭,难得花间一笑;叹岁月蹉跎,感心中闷事,不如来对书前抒翰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