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外婆在母亲7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留下了两个女儿，一个7岁，我的母亲，一个3岁，我的小姨。
外公是个脾气又暴又急的人，外婆去世后，家里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小小的母亲身上，本该读书年龄的人，却操持着家务，喂猪、喂鸭、打猪草、做饭，跟着别人学种菜。农忙时节，还得去田里一起做农活。
或许是妻子的去世给予了外公重大的打击，他的脾气越发暴躁，一不顺心，看见啥就往母亲身上招呼。长年累月，母亲养成了只做事不说话的性格。
说来也奇怪，那么艰苦的生活，却让母亲长的越来越好看。身材丰满，皮肤光滑，眼睛大而炯炯有神。
02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嫁给父亲后，雄心壮志的父亲一心向往着山外的世界，他们的关系并不好。吵吵闹闹过后，父亲还是当兵走了，也甚少回来。
爷爷奶奶除了父亲，还有3个儿子3个女儿，母亲嫁过来的那一年，奶奶还在床上坐月子。母亲在我们大家庭里像个男人一样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帮着爷爷一起抚养着年龄尚小的叔叔和姑姑们。
母亲出嫁时17岁，我哥出生时母亲已经26岁。直到我5岁，在父亲的强烈要求下，我们一家才从大家庭里分家出来，自个过日子。
或许是孩子的纽带，也或许是日久生情吧，自我懂事起，父亲和母亲的关系却是很融洽，在印象中，高兴时，他们也一起追逐打闹、说说笑笑。
父亲当兵退伍后，被分在了地质部门，常年在野外工作。除了过年，父亲一年能回来了2-3次就已经很不错了。
家里的农活重担依然在母亲身上。犁田、打靶、种植、收割，母亲一干就是很多年。
虽然母亲没有读过书，不识字，可是，母亲的记忆力和模仿能力惊人。所有的新玩意，她只要看过一遍就基本上能模仿个八九不离十。
父亲每个月给的生活费，母亲不识字，全靠脑袋记着钱花哪去了。父亲回来时，母亲居然再细无巨细地汇报。
我上一年级的时候，数学学到加减法，搞不懂的时候我就哇哇大哭。母亲想出来一个办法，用菜刀剁出来了很多小木棒，我报数字，她数小棒子，然后，我把答案填出来。
很多年后，当我儿子上小学时，老师要求家长们准备木棒用于实物教学。我不得不感叹，母亲真是个人才。
03
在农村，没有男人做劳力，其辛苦超出人的想象，母亲白天在田里像男人一样劳作，晚上回家又得像女人一样操劳。
或许是出于对母爱的本能，看着母亲的辛苦，我和我哥很小就开始帮着母亲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采茶、采树油仔、插秧、灌水、割稻。。。。可是，两个小人和一个妇女的劳动力哪能赶上一对夫妻的战斗力。经常是别人家都收工了，我们三人还趴在田里哼哧哼哧地忙活。
记得有一年5月份，天，大旱。田里的庄稼眼看着就要枯死了，看见田埂上很多抓耳捞腮的人，有一天不知道是谁先想出的蠢办法，先在河里挖坑积水，然后用挑子挑水倒入田里。
关键是大旱的时候，河里的水只是涓涓细流。这下好了，各家都去挖坑抢水，河就一条啊。可怜我们母子三人，母亲像个男人一样去挖坑，我和哥哥负责在现场看着水，一直等到天快黑了，坑里才积满水。我们三个连夜又得把水挪到田里。母亲挑，我和我哥就用洗脸盆一盆一盆地端水倒入。
摸黑到家的时候，我们三个累得谁也没力气说话，更不用说吃饭，一头倒向床上再也不想睁不开眼。
看着母亲的辛劳，哥哥一度不想读书了，想直接回来帮忙干活，被母亲一棍子打回学校。
母亲说，再难日子都得过，学也得上，只有上学了才有希望。
所以，以后每次放学写作业之前，我总是先把家里的鸡、鸭、鹅、猪的什么伺候好，希望能帮母亲减轻一点负担。
然而，在母亲眼里，读书是大事，任何家务活她都想一把干了，不想我们多动手。
小时候觉得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母亲都收拾妥当了，在灯下，我和哥写作业，她在一旁做针线活。可是，即使是这样的愿望也是奢侈的，因为经常是我们都写完了，母亲也没收拾好，忙着剁猪菜，煮猪食。经常是我们都睡下了，母亲一个人还在忙活。
04
或许是过早而又常年的劳作，我高中的时候，母亲的身体突然就不行了，总是这里疼那里疼。
这时候的父亲，事业却是一帆风顺，从科技员直升到了大队长，找到了很多铜矿、铁矿、金矿等各种稀有矿藏，证书装了满满一箱子，母亲把它们视为珍宝，每年夏天都会翻出箱子晒一晒，还要求我和我哥照看着，防止哪家捣蛋鬼偷了玩去。
我高中的时候，父亲的单位帮忙解决了母亲的户口，并且在城里分了住房。这时候的母亲，肩颈、腿、腰、脚，没有一处不疼的。特别是下雨天的时候。
然而，眼看着我要上大学，我哥要成亲，家里的钱，更是捉襟见肘。母亲，依然要求去农村采茶、养蚕，说是能挣一点是一点。
高三那年，父亲被派到西藏支援，差不多一年也没有回来，这下就更指望不上了。眼看着生活费没了，我只好让同村的姐姐给母亲带话。第二天，母亲拖着病腿一摇一摆地来了，当母亲打开用手绢包着的一把10元/5元/1元的零钱时，我的手抖得不行，这肯定是母亲卖茶、卖竹子、卖蚕茧一分一分攒的零钱。
母亲死活要回去，我硬是留着她跟我挤了一晚上的宿舍，第二天一早，她拖着病腿执意回农村，在一中的门口，我看着他蹒跚的背影渐渐迷失在清晨朦胧的晨雾里，我蹲下身子，捂着脸嚎啕大哭。
大学毕业后，刚开始那几年，我的薪水除了生活费，基本上所剩无几，但是，每次回家，我总是给母亲几百元，虽然不多，母亲却是很高兴，逢人便夸我懂事。其实，与母亲的付出相比，我的回报简直微不足道。
05
结婚成家后，每次接母亲过来同住，她总是不习惯，不到三天就急着要回去。
大概在我儿子5岁时，母亲得了老年痴呆症，父亲说她平时不说不笑，可是，我一回家她就瞪着她那双曾经炯炯有神的大眼流泪。我帮母亲洗一洗，按摩按摩，她就会慢慢平静下来。无奈定居两座城市，上班、养娃，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只能节假日往家赶，日常都是父亲和哥嫂一家负责母亲的护理。
有天早晨，莫名其妙我5点就醒了，躺在床上心神不宁，辗转反侧。7点多，接到父亲的电话，辛劳一生的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生命是一场苦旅，此生不悔，愿来世，我们还做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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