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见过兔子叫的声音吗?

文/稀音

家有萌宠

如果不是今天亲眼见到这般情景,我永远没法想象,这个平时爱干净爱到每天拼命洗衣服,看起来矫情又自我、永远一副小妹妹样子的处女座女生,就这样毫无形象地蹲在一片泥泞里,用两只小手拼命地刨泥挖土,任雨水和泥水沾了满身也丝毫不以为意。    

——谨以此文纪念我们的果冻小精灵                                                                          

(一)初见

“你们看,我在那边草丛里捡到了一个小兔子!”

小傻兴冲冲地跑进宿舍,一边抚摸着怀里的小毛团一边对我们喊道,语气里充满了意外得宠的惊喜和对这小家伙的爱怜。

那本是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夏日午后,阳光透过小小的阳台,倦倦地打在地上,细碎,微弱。我们也和往日一样,或看着书,或玩着电脑,呆呆地看着时间在眼前攸然而逝,也是无感。

突然间,就这么一下子,宿舍沸腾了。我们围着这小家伙又是抚摸又是尖叫,生怕不知道怎么表达对它的关切和喜爱,这大概是女生宿舍的专长——过分夸张的爱心和张力极强的情绪。

而这小家伙确实是讨喜,小小白白,又毛茸茸的,缩在小傻的怀里,安静而乖巧。

“你们知道么,这真的是缘分,”小傻自顾自地说着,“我在路上走,然后它在我面前钻进了草丛,在那儿吃草,我一下了就被吸引了,去捉它,它挣扎了两下就乖乖的到我怀里了。”

我和趴牛自是没空理会她什么缘分不缘分的,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小毛团吸去了。而大傻,瞟了这边一眼,捂着耳朵继续看书。

“哎,这真的是缘分.......”她似乎没法忘掉这个“缘分”的执念,语无伦次地念叨了好几遍,“哎,真是巧啊......”

那一刻,我知道,这只兔子,小傻养定了。而后会发生什么波折,我们全然不知。

给它取名字,我们想了很多,却都逃不出“玉兔”、“小白”、“嫦娥”那个圈子。

吃了个饭回来,小傻抚摸着腿上趴着的小家伙,“就叫它小果冻了。”

终于,它有了自己的名字:果冻。

(二)微澜

和多数大学生一样,我们的生活,无非是每天上课,下课,吃饭,看书,上网........如此循环往复,宿舍四人,自顾自地忙碌,彼此间话不多,日子淡得泛不起一点涟漪。

而这小精灵的到来,仿佛向静如死水的湖面投了一颗小石子,于是,日子里也荡起了微澜,一圈,又一圈。

不是说它有多么大的力量,只是,多了个共同的牵挂,也多了个念想。

傍晚,果冻趴在一堆绿绿的鲜草里,吃得不亦乐乎;小傻开始在淘宝上找大小合适的笼子,为了防止以后它长的太大小笼子放不下,她特地选了个大的;我忙着给果冻拍照、录视频,然后发到空间,又艾特我三个舍友。

评论里有人问兔子哪来的,我说,草丛捡的。

“那你应该把它放回去。”这一句倒是让我开始思索,我们该不该养下这只意外到来的小精灵。

看它全身毛发洁白如雪,就连爪子下面也不脏,被人抓都不会挣扎逃跑,多半是家养的,要么是自己跑出来,要么是别人养够了就丢掉了。不管哪一种,这么小的小家伙,如果放在外面一定是活不了几天,先不说会不会被其他动物吃掉,就看江南这潮湿多雨的天气,也是个坎儿。

这兔子,我们得养。

到了晚上,发觉大傻似乎有点不对劲,话比往常更少了,只是没有太在意。

养下小果冻,才知道什么叫“动如脱兔”,刚来时的安静乖巧,大概是出于不熟悉的紧张害怕。

第二天一大早,睡梦正酣,果冻在临时找来的纸箱里乱挠,吵得我们睡不着。最先沉不住气的是大傻,她下床,连纸箱带兔子放到了阳台。世界太平了,终是又眯了一会儿。

后来,纸箱就关不住这小妖精了,它后腿用力,一蹬就跳了出来,于是乎,经常看到一个小白毛团“噌”得一下在眼前掠过,转瞬不见了踪影。再露面,有时在墙角,有时在柜子下,还有时,在垃圾桶里........就这样在缝缝角落钻来钻去,当然经常给自己挂彩,没过几天,原本无暇的毛毛就不那么白了。

我们三个被它耍的团团转,经常无可奈何又哭笑不得地追它回来。 谢天谢地,买的笼子很快就到了,很方便,里面有喝水、放食物的小盒子,下面还有托盘用来盛排泄物,笼子也足够大,就算它长大也不怕。最主要的是,它终于可以消停会儿了。

每天喂果冻吃草成了我们的一大乐趣,食物多半是刚采来的鲜草,有时是胡萝卜,也有时会把我们的水果分给它一点,怕它消化不了不敢多喂。它贪婪而毫无形象的吃相常常惹得我们捧腹大笑。

晚上,我总是担心窗子是不是没关,它会不会着凉。

喂它,怕它吃不饱又怕撑着;喂水,从来不敢喂生水,都是我们晾的白开水;脏了洗澡,用吹风机吹了又吹,生怕它冻着......

当时我真的觉得,小果冻简直是世上最幸福的兔子,什么都不愁,该吃吃就好了。

现在想来,似乎有点自以为是,甚至不知道怎么着好了。

果冻小精灵

(三)倦

一连几天,大傻没怎么说话。不,应该说是一句话没说,就连刷微博的时候,也少了往日的笑声。这我才明白,大概是小果冻的事闹的。

是我们疏忽了。宿舍四个人住,要养宠物,首先要商量好,是不是都愿意,有没有人不喜欢。而我们三个,自己在兴头上,竟没有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也许大傻不是真的不喜欢兔子,只是我们这样突然养了起来,连声招呼都不打,确实让人别扭。

我开始刻意跟她多说点话,此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日子照样过着。

一天,大傻蹲在阳台上打电话,我看见她在拿草逗小果冻玩儿,后来果冻还偷吃过她的苹果,她干脆把苹果直接都给它留着吃了。

终于,大傻也接纳了小果冻,这个风波算是过去了。

平静着,又过了一阵子。

”每天这样给兔子弄草好烦啊,你们也管管它吧,”小傻不耐烦地抱怨着,因为果冻是她带回来的,所以一直默认她是果冻的“妈妈”,每天的草多半也是她来拔,她来喂,“毕竟我们宿舍四个人,总是我一个人这样哪行,不如我们轮流来吧。”她继续说。

“也好,我们一人一天给它弄草好了。”我和趴牛应和着。

随后,我给它拔过几次草,剩下大部分,还是小傻弄回来的,我们只是在她不在的时候喂喂而已。

接下来,耳边多是这样的抱怨:

“哎呀,小果冻现在怎么这么凶。”

“这家伙怎么就知道吃。”

“真是又馋又懒,不就是比猪可爱点。”

“这兔子的味道怎么这么难闻...........”

当时我只是想,刚这么几天就嫌烦了,那以后怎么办,却也没有体谅一下每天给它倒难闻排泄物的处女座小傻的心情。

(四)归去

苏州的雨是黛玉的眼泪,从冬流到夏,从春淌到秋,时而低泣,时而恸哭,这无尽的泪珠儿,却是怎么也滴不完。又恰逢梅子黄时,天阴沉的像化不开的墨,人也是恹恹的。

今早一睁眼,天似乎刚蒙蒙亮,看了表才发现已经快九点了,要复习的日子,睡到这么晚,内心实在懊恼不已。

“你过来看看这兔子是不是不行了,还是在睡觉呢,怎么一动不动。”阳台上的大傻喊我。

心头一颤,赶紧跑过去,只见小果冻僵僵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吓得屏气凝神不敢过去,伸出手碰碰笼子,伸着的小腿儿几乎微不可见地动了下,放一根草到它嘴边,往日的小吃货居然仍是纹丝不动。

一下子慌了神儿,不知道怎么办,“大傻,它死了,它是不是死了,它怎么不动了,它怎么了。”

“先别慌,你叫她们回来,我查查附近有没有宠物医院。”大傻很镇静。

过了几分钟,在书房自习的趴牛回来了,她站在阳台门口,瑟缩着不敢举步,“我怕,我最怕这种......这样子要死的小动物了.........”

我心里何尝不慌,但是我不怕它,只是心疼,我似乎听见小果冻在叫,真的是在叫,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兔子叫,它的后腿似乎还在抽搐,是很痛苦么?可是我要怎么办?怎么帮它?

我真没用。

“现在它还没有死,要想救它赶紧出门带它去兽医那儿看看,这样看着,只能让它一点点死透。”仍是大傻头脑清醒地提醒着。

“对,不能看着它这样死了,带它去看看。"我赶紧换鞋。

“刚要出门,小傻回来了,她愣愣地走过来,一语不发,打开笼子,摸了摸果冻,眼圈有点红。

出门前,宿管阿姨看到我们提着笼子出去:”你们怎么把这个拿进来了,宿舍不让宠物的啊。“没心情理会,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小傻狂奔到学校门口,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平时我们出门都是乘公交,哪舍得坐出租呢?只是现在,为了一条可怜巴巴又无辜的小生命,我们耽误不起那么长时间。

附近没有宠物医院,我们跑了很久。”为了这么只小兔子,你们也值得这样。“司机师傅说到。

我们不语。小傻默默地打开笼子,心疼地抚摸着它,强撑着,扬起嘴角,故作淡定地说:”她已经死了,我们回去吧。不就是只兔子嘛。“然后就靠在座子上,闭上眼睛,不太舒服的样子。

回去?怎么甘心。坚持着到了宠物医院,已经是十点多了。一位和善的男医生接过笼子,检查了几下,终于还是宣判了死刑:”身体僵硬,死了有一会儿了。“

空气突然凝滞了,我们尴尬而僵硬地立在那儿。

“我知道它死了,”小傻湿了眼眶,哽咽道,“我只是想知道为什...”话没说完,她撑不住了,跑出去抹眼泪了。

我们依旧听着,“你们的兔子是在哪买的?”

“不是买的,学校草丛捡来的。”

“奥,”大夫点点头,继续说,“是着凉么,这两天有没有拉稀?”

“没有,都很正常。”

“如果不是着凉,就考虑是食物因素,有可能是中毒或者是突然换食物不适应, 你们有没有喂什么以前没喂过的东西?”

突然想到,小傻听说兔子吃干草比较好,所以在网上买了一大包干草,喂了有一天了。

“以前它是吃鲜草的,昨天开始喂干草了。”我答到。

“喂了多久?”

“前天晚上开始喂的。”

“如果考虑是食物中毒毒发时间最多也就几个小时,所以你们这个应该是换食物不适应,小兔子的消化道是非常脆弱的,就算是食物本身没有问题,也可能因为不适应,堵在那里消化不了,换也要掺着换,一点一点来。”

是我们大意了。我仍不甘心,“可是九点多的时候它还在抽搐,还在叫,如果那会儿马上救它...”

大夫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仍不厌其烦的解释,“抽搐说明已经是后期发作了,叫是因为极度痛苦,我们接的兔子并不多,整个苏州也没有那个医院是专门治兔子的,就算那时候马上用药救治,恐怕........效果也是微弱的。”

死了心,谢过医生,几个人原路返回。到了学校,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小傻似乎有点晕车,在路边干呕,很难受的样子。我们商量着找个人少的地方把它埋掉,这时候小傻突然接过笼子,“给我吧,我去捡到它的草丛里把它埋掉,你们先回去吧。”

我们没说什么,只是在后面跟着她,一路走到了宿舍通往教学楼那条路边上的芦苇荡里。

直到这一刻,我才相信小傻刚把果冻带回去时口口声声念叨的“缘分”。高高密密的芦苇荡,根本望不见里面是一番怎样的天地,而小傻却在这里遇见了果冻又把它带回家,若不是缘分使然,那我真的不知如何解释。

扒开芦苇,跟着小傻踏了进去,里面杂草丛生,又因连日的阴雨满是泥泞。小傻蹲在芦苇缝隙里,徒手挖起地上的土,拼命地挖,土地虽被雨水浸透,仍然很硬。我想帮忙,“你往边上靠一点,我帮你。”

“没事,不用了,这儿进不来两个人。”她很固执地继续,我只好拿起伞帮她遮一点雨。

如果不是今天亲眼见到这般情景,我永远没法想象,这个平时爱干净爱到每天拼命洗衣服,看起来矫情又自我、永远一副小妹妹样子的处女座女生,就这样毫无形象地蹲在一片泥泞里,用两只小手拼命地刨泥挖土,任雨水和泥水沾了满身也不在乎。

“应该挖深一点比较好吧。”她自言自语道,我没法回应。

挖好了坑,她打开笼子,小心翼翼地把果冻拖出来,生怕弄疼了它一般。然后认真的把已经僵硬的身体放进去,把头摆正,再一点一点埋上土。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了,呆呆的看着躺在土里的果冻,好像想把它永远印在眸子里。

随后,她郑重地在果冻嘴边放了几棵鲜草,把土盖上,彻底地埋了起来。

小傻站起来,笑着说以后再也不养兔子了。我却被这一幕击中,眼泪夺眶而出。

原来,真正爱果冻的,只有小傻一个。

(尾)安息

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宿舍,小傻直接上床睡了,大傻查了些养兔注意事项发到群里,趴牛说有点着凉自己泡着脚,而我——昏昏沉沉的在这儿胡言乱语,觉得对不起这只上天赐给我们的小精灵。口口声声说喜欢,说可爱,自己真正管过它几次?

它死了,甚至连摸摸它都不敢。这样的随意又不负责任。再看看宿舍那些从来没打扫过的死角,想起自己吃了上顿不想下顿的饮食以及黑白不分的作息,天哪,我们分明连自己都还照顾不好,也好意思去养宠物?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日子照常过,明天考试,今天继续复习。

日子仿佛回到从前,一切如常,当然也包括——沉默。看着小傻桌子下一大包刚买来的干草,心里别别扭扭的;在路边看见鲜嫩的绿草,就想着果冻一定喜欢吃,回过头来又觉得自己好傻。

没法忘掉,这小家伙的死,是我们大意造成的。

人,简直是世上最残忍又可悲的生物,一条小生命,摆在眼前,没就没了,连悼念也没有。可是说实话,除了看着它一点点凋零,又能做些什么呢,有什么能力可以挽救一条生命么?就算它小到微不足道。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

而在真正的生死大事面前,无论你眼前痛苦着的是人还是动物,也不管谙熟怎样的哲理,除了心痛,我们无能为力。

人也好,动物也罢,哪一次的相遇,不是缘分使然。

别前珍惜,免了别后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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