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意外撞见那个女孩儿的时候，秦箫正埋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半个脑袋都被一本摊开的书遮住了。
他抬起左腕，看了一眼时间，刚好十二点整，肚子已经发出了叽里咕噜的抗议声，该去吃午饭了。他走到窗前，把脸贴到窗户上往外看。天上始终是阴沉沉的，外面的雨好像越下越大，街道上几个打着伞的路人慢慢走近，又一点一点的由近走远。雨点无声地敲击着窗户，构造出一道道不规则的水印，像是谁脸上留下的泪痕。
秦箫郁闷地回到座位上坐下，也没有心情再查资料。他把那本厚厚的红皮书又翻了几页，然后“啪”地一声合上了书本，放回了书架。现在是午饭的时间，大多数人已经走了，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高中生还在盯着书本，不远处的角落里的一对情侣正在说着悄悄话。
他把两只手交叉在胸前，百无聊赖地在书架之间走来走去。忽然，他眼睛一亮，先是怔了一下，又慢慢退回了原来的位置。从书架和图书的缝隙里，秦箫似乎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女生，穿着红色的运动衫，后脑勺挽着个发髻。
怎么会这么像，秦箫在心里惊叹了一声。他把眼睛尽力的睁大，但由于视线受阻，不管怎么看，都只能瞧见那个人的半张脸。尽管如此，他还是显得有几分激动。定了定神，他从书架上随手抽了本书拿在手里，满心欢喜地挪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他拿起桌上的一支黑色水笔夹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转来转去，两只眼睛却像个雷达探测器似的左看右看，很快就发现了那个让他心动的目标。
可问题是怎么靠近她呢，秦箫吐了吐舌头，他可不想走过去直直的盯着人家看，那样说不定会被对方当作流氓或者白痴。他苦着张脸不知怎么办才好，手中的笔却转得更快了。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直直的瞧着黑色水笔，嘴角开始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产生了。如果眼前的这个女生就是他要找的唐筝，那他就要一路跟踪她，然后趁机出现在她面前问明白一切……
坐在远处的红衣女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秦箫旋即回过神来，立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书，绕过最后排的一张桌子，慢慢向目标靠近。可他万万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就在两个人相距有五六步的时候，秦箫怀里的手机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突然发出了不断的震动。他赶紧掏出手机，是同事的电话。怎么这会儿打来了，真会挑时候。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心里虽不愿接，脚步还是移向了两排书架间的过道里，拇指轻轻按了一下接听键。
等他打完电话出来的时候，红衣女生早已不知所踪，显然人已经走了。秦箫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做了个要摔手机的姿势，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在半空停留了几秒，又无力地垂了下来。事已至此，他也知道怪谁都没用，现在只能盼望着她再次出现了。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了一点，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应该走不了多远吧。想到这里，他立刻回去收拾了东西，背起双肩包快步走向了大门。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街上的人又逐渐的多了起来。
秦箫跑到大街上扭头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有穿红色衣服的人，他一拍脑门，立刻醒悟过来，急忙回到图书城的入口朝门口的两名保安询问有没有见到过一个穿着红色运动衫，头上挽着个发髻的女生。
照你的说法，这样的人我见过的至少有十多个。一个皮肤黝黑的瘦保安说。
就是啊，这里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我们总不能都记住吧?站在对面的另一个保安说。
我是说就在刚才，秦箫见状立刻改口，五分钟前你们见过这个人吗?
两个保安都做出了回忆的样子，好像有这么个人。
真的？她朝哪里走了？秦箫紧紧追问。
那边。瘦保安指了指一个方向。
谢谢。说到第二个字时，人已朝着保安所指的方向飞奔而去。
2
五年前，滨州大学。
秦箫走进教学楼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五十五分，他看看时间，离专业讲座开始还有五分钟，一想到迟到的后果，秦箫就有些头疼。他也顾不上休息，一口气朝楼上奔去。但他只顾着爬楼梯，根本没注意到前面会不会有人。路过楼梯口的时候，他刚转过身就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只听见“哎哟”一声，两个人一块儿倒在了地上，然后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两个人撞在一起的时候，秦箫正好站在最高的一级台阶上，幸好他反应及时，一把抓住了旁边的扶手才没有滚下楼梯，但他背上的背包却顺势在半空划了道弧线，直接掉在了最下面的台阶上。好险啊，秦箫暗叫了一声，心也随即凉了半截。他急忙站稳了身子，然后发现背上的双肩包已经被甩了出去落到了下面，于是转身准备去捡背包。谁知手刚碰到背包，就听到身后又传来一声“哎哟”声，只是声音比刚才的低了些。
秦箫拾起地上的包，这才想起那个撞到自己的人。他立刻走了回去，发现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看她的样子像是一年级的学生。秦箫看着散落一地的书，赶紧弯腰去捡，嘴里不断地说着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我都快被你给撞死了。马尾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边捡书边说。
听她抱怨了一通，秦箫心里也升起一股怒火，明明是你先撞得我，你还有理了是吧。要不是我反应快，这会儿估计得躺在医院的床上了。他虽然这样想，却并没有跟她吵。和一个低年级的女生吵架，真是太丢面子了。他看了一眼戴在手腕上的手表，离专业讲座开始还有五分钟。
真是抱歉，怪我走得太急了。要不我陪你去医务室检查一下?秦箫放低了姿态，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不用了，我没事。马尾辫抱起书，转身要走。今天真是够倒霉的，出门都能被人撞。
秦箫只当作没听见，又多问了一句，真没事?那我可走了。
马尾辫已经走出了好几步，她没有回答，连头也没回。只有后脑勺那根扎着的辫子在有规律的左右摇摆，好像是在说走吧走吧。秦箫见她并不答话，也懒得再跟她废话，转身朝楼下跑去。刚走了没几步，又停了下来。他看了看马尾辫，她还没有走远。秦箫立刻掏出纸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一串数字，然后追上马尾辫，将手中的纸条塞进了她的怀里。
我说，你走得还真不慢啊。秦箫指指那张写着数字的纸条，这是我的手机号，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马尾辫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我说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我不都说过没事了吗，谁要你的手机号。如果不是抱着一摞书，这张纸条也许已经被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了。
你别多想啊，秦箫立刻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安全起见，你明天还是去医务室检查一下，如果真没事我也好放心。
马尾辫还想再说什么，秦箫赶紧朝她挥挥手:行了我走了，说完急忙跑开了。远远的，似乎还能听到他的声音:别忘了明天给我打电话……
3
晚自习结束后 ，学生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教学楼，人去楼空，整栋楼内顿时安静了许多。只有三楼的自修室里还有轻微的说话声，这里通常是供学生看书学习的地方。秦箫正在一张桌子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时放在一边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两下。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是一条短信:你好，现在有时间吗，能不能出来一下，那天我们在楼梯口见过的。看完最后一句，秦箫才明白这个人是谁。
原来是她，秦箫暗暗笑了一声，眼睛一直盯着那条短信。又看了一遍才打出一行字，可以，有什么事？
对方没有立刻回话，过了一会儿才发来信息，我好像迷路了，现在还没找到回宿舍的路，你方便过来一下吗?
秦箫看着这句话差点笑出声，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在学校迷路的。
你现在在哪里呢？他想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此刻一定急坏了。
马尾辫把自己的位置告诉了秦箫，他回了句等着，马上到，然后从背包里翻车一个手电筒，快步走出了自修室。
十分钟后，秦箫在学校的花园旁边见到了马尾辫，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手里的手机。花园附近的路灯还在维修中，因此这里漆黑一片，如果没有手中的手电筒，秦箫只有靠自己的嗓门找人了。
你真是个……，秦箫想说“奇葩”，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说不合适，立刻改口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在离宿舍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迷路的人，今天我算是开眼了。说完用灯光在她脸上晃了一下。
“”这能怪我吗”，马尾辫把头甩向一边，生气地说道。“这里黑咕隆咚的，谁能看得见，一不小心不就走错了吗”。后一句声音明显低了半分。
然后两个人开始朝女生宿舍的方向走，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由于互相并不认识，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刚说了没几句，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气氛也不觉有些尴尬。又走了几步，秦箫终于开了口，那个……我是中文系的秦箫，秦朝的秦，箫就是竹字头的箫，你呢？
“旅游系的……”
啊……?秦箫等着她下面的话，可她就此打住了，似乎有意不想说出自己的名字。
“听说旅游系的女生个个都是美女啊，现在看来，这话一点儿也不假”。
“是吗”？马尾辫终于笑出了声。
当然是了，我们系的男生都这么说。秦箫故意提高了声音。
秦箫还想再说什么，女生宿舍楼却已经近在眼前了。
我到了。马尾辫指指不远处的一栋高楼说。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今天晚上就得冻成冰人了。还有……那天的事是我不对，你别介意……
别，千万别这么说，那天要不是我跑得太快了也不会撞到你。秦箫把手电筒塞进兜里，笑着说。两人嘴里呼出的热气在半空中融合在了一起，慢慢消失在清冷的夜空。
秦箫看着马尾辫冻得发紫的嘴唇，突然有些心疼，他看到旁边有个超市，对她说，你先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马尾辫不知道他要干嘛，还没来得及问，人已经跑进了超市。等他出来的时候，手里却提着个塑料袋。
拿着，暖暖手。秦箫把袋子递过去，原来是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
给我的?
嗯。
什么啊？
奶茶，热的。
啊……，马尾辫有些不好意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啊什么啊，秦箫一把将塑料袋塞到她手里，一杯奶茶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当是我赔罪了成吗？那什么…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
马尾辫点点头，提着塑料袋进了宿舍楼。秦箫把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冲着她的背影长长吐了口气，转身走了。刚走出两步，怀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看，又是一条短信，忘了告诉你，我叫唐筝。
4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秦箫刚从医务室里出来，就接到了唐筝的电话。
啊?受伤，我好好的能受什么伤?秦箫装作很吃惊的样子问，他用一只手挡着脸，生怕被人看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模样。有人从身边经过，多看了他一眼，他以为被人认出来了，赶紧低下头，急匆匆的跑了过去。
你还挺能装啊，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
你又听到什么消息了？秦箫暗自琢磨，她怎么会知道的，这事儿传的也太快了吧。
你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你都知道了？唉，快别提了，今天真是太背了。秦箫朝路边的一颗老树上狠狠踹了两脚，本来我是受害人，现在反倒成了从犯。要不是有监控，这回真说不清了。我说你就不能出来看看我吗？
我现在还没下课呢，电话那头的秦箫压低声音说，等下课再过去，行了先不跟你说了。说完，挂上了电话。
旅游系的某间教室里。唐筝正把手机悄悄放回课桌下面，她暗自庆幸没被这个有着“课堂杀手”的教授发现，长吁了口气正准备记笔记，一抬头却发现教授正站在讲台上用目光逼视着自己，吓得她赶紧把头低下来，这下麻烦了，她咬咬嘴唇，心口怦怦直跳。
这位同学，请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教授的声音如天雷一般从前面传来。
死就死吧，唐筝把心一横，准备站起来。却看到坐在前排的一个男生已经站了起来，正在回答教授刚才的提问。
教授朝那个男生摆摆手:嗯，说得很好，请坐。说完，又继续讲课。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不管怎么说，总算躲过了一劫。
终于挨到了下课。唉，总算能走了，唐筝冲着教授的背影小声说了一句，抱起书就准备离开教室，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拉住了，唐筝一个趔趄，手里的书差点掉到地上，幸好一只手在下面接住了。她回头一看，是室友晓薇和文燕。
我说唐筝，你走这么快干嘛，是不是又去找那个秦箫?晓薇把书递给她，笑着说。
就是，太重色轻友了吧。文燕挡在她前面，一本正经的配合着说。
唐筝的脸不觉微微发热:谁去找他，我只不过是……有点儿急事而已，伸手就要接书，晓薇却立刻把手缩了回去。两人看着米月泛红的脸颊，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又是急事，你上次，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快从实招来，不然别想要你的书。
哎呀好了好了，真受不了你们俩。唐筝架不住两人的喋喋不休，只好实话实说:没错我是去找他，你们还不知道今天中午的事吧?
今天中午怎么了?文燕好奇地问道。
唐筝把她们拉到一边说，今天中午，计算机系的男生食堂里一群人在打架，你们听说了吗？
两个人对忘了一眼，都表示没听说，他们系的男生都有暴力倾向吧，晓薇半开玩笑地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在课堂上偷偷给他打电话，还差点被发现。
怎么，秦箫也参与了?
唐筝点点头，不然我也不会急着去找他。
不会吧，晓薇显然不太相信，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打架的人啊，说着又看看文燕。文燕也是一脸的疑惑，摇摇头说想不通。
行了，不跟你们说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不是…一会儿还有课呢，你不上了?晓薇把米月的书塞到她手里说。
你帮我签个到吧，我不去了，然后转身跑开了。
过了约五分钟，米月到了约定的体育馆后门，她看看四周，没发现秦箫的影子，于是又拨通了他的电话，喂，你在哪儿呢，我已经到了。
我在你后面。秦箫的声音同时从手机里和她身后传来。
唐筝“啊”了一声，身体立刻向后转去，正好被走过来的秦箫一把抱在怀里。
讨厌，快放开，有人看着呢。唐筝挣扎了几下，秦箫才放开胳膊，转身一屁股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嬉皮笑脸的问:有没有想我？
唐筝故意跟他拉开距离坐着，然后把脸扭向一边不回答。
秦箫把身子贴过去，将脸凑到她面前: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唐筝把头转过来，你脸上还疼吗?秦箫的脸上涂了药膏，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肿了，但还是青一块紫一块。他用手在脸上轻轻揉了揉，表示自己很好。唐筝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亏你还总说自己是什么优秀学生，有你这样的优秀学生吗？
秦箫急于辨解:这跟我真没什么关系，我还有苦没处说呢。由于说得太快，不小心又又牵动了脸上的受伤部位。
唐筝也有些急了:那你快说是怎么回事啊?
秦箫眨眨眼睛，一句一句的说出了事情的原委。今天中午，在男生食堂三楼，一群人因为座位的问题大打出手。秦箫那时碰巧路过，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就准备远远的躲开。刚走了几步，就被人从后面猛踹了一脚，没等他反应过来，手里的饭菜立刻飞了出去，人也立刻趴在地上。更惨的是还没爬起来，脸上马上又挨了几拳。事后经过调查，秦箫才明白对方以为他也是来打架的，才会问也不问就朝他出手。
你跟你们系的老师解释清楚了吗？唐筝问。
秦箫点点头:说是说了，不过他们好像不太相信，又是要批评，又是写检讨，你说我招谁惹谁了。
很快，从学校广播室那边传来了一阵广播声，正在对此次参与打架的学生进行全校通报批评，秦箫的名字果然也在其中。
秦箫把双手交叉着放在脑后，慢慢躺在了台阶上:唉，批评就批评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唐筝还想再说什么，手机却忽然响了。是一条信息，她看了一眼，脸上立刻现出几分惊讶之色，赶紧站了起来说:我得赶紧走了，不然就麻烦了。
秦箫一脸疑惑:哎，你……。
5
大三下学期，唐筝当选学生会的副主席。开始的一段时间，倒是挺开心的，不过之后她就有些发愁了:整天被各种琐事缠身，今天要策划这个活动，明天又要准备那个比赛，除了吃饭睡觉，基本上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每次回到寝室，晓薇总要拿她说笑:哟，唐副主席回宫了。一边说，一边用身体挡在她前面。而她同样也不甘示弱:嗯?知道本……副主席回来还不快闪开。两个人笑着闹成一团。
至于秦箫，他在忙着准备毕业论文，还要应付各种考试。两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面。秦箫终于憋不住了，午饭也没来得及吃，就急着给唐筝打电话。
喂，你吃了吗？电话刚接通，秦箫马上说话了。
啊，唐筝似乎没听出是秦箫，然后才弱弱的回了一句，哦……吃过了。
你生病了？秦箫觉得她的声音有些异样。
没……没有，就是有点感冒。
哦，那严不严重，吃药了吗？用不用我陪你去看看?秦箫关切地问。
不用不用，唐筝有气无力地说。我怕传染给你，休息休息就好了，不用担心。
秦箫似乎还是不放心，又提醒她:多注意休息啊，还有……
虽然有些啰嗦，唐筝却觉得心底一阵温暖:好了，我又不是个小孩，自己会照顾自己。
挂上电话，秦箫才想起来还有件事没问呢。下周的今天就是元旦了，秦箫想问问她去哪儿玩。实际上去哪里都一样，对于他来说，只要能见到唐筝，再无聊的地方也会变得有意思。
6
元旦早晨，天上忽然刮起了雪花，引得一群家在南方的学生一阵欢呼。临近傍晚，雪才渐渐停了，路上的积雪已经没到了脚踝，校园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
秦箫在女生宿舍楼下走来走去，不时抬头看看楼上的窗口。今天学校放假，他准备带着唐筝出去好好吃一顿，算是庆祝这个跨年夜了。正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有人从身后一把蒙住了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秦箫被这人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笑道，除了你唐大小姐，还能有谁？
刚说完，蒙住眼睛的手立刻松开了。秦箫转过身，唐筝假装不开心的样子:怎么每次都被你发现了，这次我连声音都换了。
秦箫看着她的样子，突然笑出了声，完全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笑什么，这个问题有这么好笑吗？唐筝半生气半疑惑地问。
不是，秦箫朝她摆摆手，我是想说你到底穿了多少衣服，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就像个雪人。
唐筝穿着一件奶白色的羽绒服，下面刚好超过膝盖半分。脖子上围着条红色的围巾，头上还带着顶黑色的帽子，再加上她本来就矮秦箫一头，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胖胖的雪人。只是雪人都是笑着的，而这个“雪人”则是板着脸的。
秦箫搂着她，说了几句好话，两个人才朝校外走去。
滨州大学的周围有不少夜市、餐厅。秦箫和唐筝进了一家餐厅，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两人边吃火锅边闲聊，周围弥漫着食物的香味。
说到毕业以后的打算，唐筝说，我出去玩玩，好好放松一下自己。至于去哪里，现在还没想好。
秦箫放下筷子，喝了口水说，咱俩想到一块儿了，而且我已经想好去哪里了。
去哪儿?唐筝问。
这个嘛，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夹起一块丸子放进嘴里嚼了嚼才说，到时候再告诉你，保证你去了以后很开心。
7
唐筝突然退学了。
秦箫接到晓薇的电话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晓薇是个急性子，说话说的太快，她在电话里说了一大堆，秦箫还是没听明白怎么回事。事情来得太突然，他还没反应过来。晓薇说，电话里说不清，你到我们宿舍楼下等我吧。
秦箫一口气跑到女生宿舍楼前，晓薇已经在那里等着她。
到……到底…怎么回事儿，他喘着粗气问，唐筝怎么会突然退学?
你别着急，晓薇指指身后的长椅，示意他坐下。昨天晚上，唐筝忽然说自己不舒服，让我们帮她请个假，我以为她又是去找你，就没多问。回到寝室，却发现她的床上什么都没了，柜子里的衣服也不见了，后来在她桌子上找到一张纸条，喏，就是这个，说着将它递给秦箫。纸条上写着:晓薇，文燕，很遗憾不能当面跟你们告别，不过我会想你们的，希望我们以后可以再见面吧。对了，替我跟秦箫说声抱歉，让他忘了我吧，我们真的不合适，唐筝。
秦箫愣愣的看着那句话，不知该说什么，那一瞬间唐筝的脸似乎变得模糊起来，他的心也一阵疼痛。过了一会儿才问，她……她为什么要退学?
晓薇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她家里似乎出了什么变故。
所谓的变故是什么，是真是假，没人知道。秦箫望向远处，眼睛里闪动着朦胧的雾气，很是沮丧的样子。他在心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但都被他一一否定。他时常跟她说起自己的家人，可唐筝却从未向他提起过她的家人，每次秦箫问起来，她总是躲躲闪闪，刻意回避这个话题。秦箫看出了这一点，怕她不开心，从此不再问了。
秦箫掏出手机，在相册里找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少女身着一袭淡蓝色的连衣裙，赤脚站在海滩上。那是去年夏天，两人外出游玩时拍的。那天，他们来到海边，从没见过大海的唐筝光着脚在海边奔跑，快乐的像个孩子。他拍了很多照片，但所有的照片中，他最喜欢的还是这张。
8
雪夜、餐厅、两个吃饭的人。
秦箫始终没有忘记这一幕，还有米月对他说过的话，那是他们之间的约定，可是到了最后她还是爽约了。那又怎样呢，秦箫甩了甩额前的头发，重新仰起了那张阳光洒脱的脸庞。他要给这场不完整的约定一个交待，他还欠她一次旅行。
那天清晨，太阳还没升起来，秦箫已经背着行囊跨上了单车。为了这一天，他等了三年，虽然最终的结果跟他计划的不太一样，但他的心始终没变。他还为这次旅行起了一个很忧郁的名字——孤独之旅。
他一个人骑行了上万公里，去了很多地方。没钱的时候，他会停留一段时间，一边干活赚钱，一边慢慢体会这里的生活风情。有时候他也会在野外过夜，晚上睡在随身携带的帐篷里。晴朗的夜晚，夜空中经常是数不清的星星，像一盏盏高悬在天上的灯笼。而他有幸拍到了一颗镶嵌在北方星辰中的指环星。
后来，秦箫又去了那处海滩。他脱掉鞋，在这里一坐就是半天。一个小男孩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玩，小男孩堆好了一座城堡，喊他来看。他却呆呆的坐着，一句话也不说。小男孩眨眨眼睛，觉得没意思，转身跑开了。
9
再次见到那个红衣女生的时候，已是五个月后的事。
正是盛夏，秦箫看到她在站台等公交，她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肩头挎着个黑色的包，那样子像极了当初的唐筝。公交车到站时，秦箫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唐筝……
无人回应，只有满街的嘈杂声和风声。随着车门的关闭，公交车缓缓起步离去。秦箫有些失望，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你居然还没忘了她。
那个女生忽然从窗口伸出头，望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可是他并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
他此后再没见过这个女生，她就像一颗流星在他的生命里一闪而过，只留下片刻的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