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奥巴马要做母亲了。
奥巴马,是一只十五岁的闭壳龟。这只龟,是儿子出生那年买的,当时五岁,如今,已是青春育龄的年纪。
我对“生”这个字,有天生的敬畏,所以,多次可以目睹动物出生的机会,都被我硬生生地“屏蔽”掉了。是奥巴马,开启了我亲历动物生蛋产子全过程的“第一次”。
晚七点多,别的“龟儿子”们已自去休息或慢慢“咀嚼”着晚安前难得的独处时光,只有奥巴马显得焦躁。它在龟池的陆地上寻寻觅觅,东边看看,西边逛逛,草丛里瞅瞅,花盆间穿梭。溜达久了,似乎腻了,掉头,慢吞吞地直奔水池去了。奥巴马在水池里沉浮两下,贴着一米多高、长满绿叶被类的沁水石的底沿儿磐石,停了下来,它最大限度地伸长了脖子,鼓着两只绿豆般的小眼睛往岸上警惕地“眺望”,像一位临战视察的将军,谨慎而严肃,审慎而缜密。
我感到了奥巴马的异常。于是,定下心,看它下一步会玩什么花样。半小时内,奥巴马就这样岸上岸下地折腾了五六趟,溜达一会儿,再眺望一会儿,不见其他动作。天渐渐灰暗下来,一些独享寂寞的“龟儿子”,对奥巴马的异常行为似乎也失去了兴趣,各自找了舒适的沙土睡下了。我心里也有点儿着急,想:或者奥巴马是热的吧?于是,打算回客厅躲避盛夏的闷热及花蚊子肆无忌惮的疯咬。
我前脚准备离去,后脚却被奥巴马一个细微的动作绊住了。这次上岸后,奥巴马没有着急再回水里,而是在泥土堆起稍高的松柳树根处逗留着、徘徊着,像采食土壤里的昆虫一样,用蛇型的嘴巴嗅来嗅去。不多时,它又伸长了脖颈,四处张望,并四下打量。最后,在一个相对隐蔽,不容易被人或龟发现树根隐匿处停下,调整好身体,后腿做刨土状。
“难不成奥巴马之前的异常都是在侦查?是要产蛋啦?”。我脑海里,机灵地跳出这个想法,一时,紧张的手心出汗,心里揣了只小兔儿似的砰砰跳个不停。天生的怕爬行动物,就算养了十年的“龟儿子”,我也从没有赤手拿在手里,而现下还要做“接生婆”,可怎么办才好?!面对非常棘手的情况和内心的恐惧,我几乎蒙圈了。“没人可以依靠,那只能靠自己啦。就让奥巴马来开启我人生中第一次“今天,我是大夫”的阅历吧”,我诚惶诚恐地暗暗为自己鼓劲儿。
打定主意后,心,反倒静了下来。我选择了龟池子里一个视线相对开阔又不会打搅奥巴马正常生产的位置,蹲下来,紧张而又期待地,等待奥巴马把它的孩子们平安地送到这个新世界。
奥巴马不停地用后面两只腿扒着僵硬的土皮,左一下,右一下,不屈不挠,不急不慢,有条不紊。一开始,我很怀疑,这么个巴掌大的小东西,那么细短的小腿儿,能从这块平时铁铲也得切两下才能破土的硬地上,刨出坑来么?!一个小时过去了,坑有十几公分了,奥巴马身后两侧堆起了潮湿的土滩,散发着新鲜的泥土香。两个小时过去了,我看到奥巴马体下的坑洞,拐进它身体的内侧方向。不禁感慨:这小东西竟然还有让洞穴拐个弯道的心眼儿。三个小时过去了,看着还在努力挖掘的小小的生命,为了孩子们的安全,竭尽全力,我有些不忍心看它的执着和拼命,眼睛里有些热热的东西在流动。已经四个小时,奥巴马后肢的力量明显比之前慢了,力量也不再那样饱满,头开始有些微微的颤抖(乌龟疲乏到极致的一种身体反应)。为了子女的稳妥安全,它不惜任何代价。我的心里紧紧地,积成了个疙瘩,有晶莹剔透的液体在眼睛里打转。我想抚摸一下奥巴马高高挺起的背部,却又怕搅扰了它的生产计划。五个小时了,我轻轻地靠近还在忙碌的奥巴马,手电筒照到它的后肢,有些鳞片损伤掉皮,皮下软组织戳伤和红肿现象已清晰可见。我想自己真的是不适合做医生的,一滴滴清泪,和进奥巴马挖出的新鲜土堆里。最后,奥巴马用七个小时为它的子女们打造了一个深约三十公分、拐角烟囱似的洞穴。这个形状的洞穴,地面扒挖痕迹即便被发现,蛋也很难被盗走。龟母亲为了子女的安全、健康可谓用心良苦呀。
看着因筋疲力尽头部抖个不停的奥巴马,还在拼尽最后一点气力,用几乎已不听使唤的后肢,抚平表层的土层,用腹甲使劲地敦实洞口的松土,又将四周的腐败叶子枝蔓铺在压实的土坯上,让这里看上去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切妥当后,它深情而爱恋地注视着精心为孩子们选的“安乐窝”,最后离开时,还不忘用它那双绿油油的小眼睛环顾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任何危险后,才摇晃着东倒西歪的身体,步履艰难地离开穴窝,向水池爬去。从陆地到水池约两三米的距离,平时,奥巴马半分钟就能冲进水池洗个冷水澡,而产后的奥巴马,一样的距离,却爬行了足足四五分钟。它肿胀的后腿,已很难配合前肢支撑住身体灵活爬行了。奥巴马像重伤的战士,拖着沉重的身体,一瘸一拐,一步一停地匍匐着禺禺前行。有几次,它都差一点仰翻在地。我的心,像被什么撕扯着,随着奥巴马的每一小步,震颤着疼痛。
水池里的奥巴马,得到了调整和休息,眼睛似乎不经意地望向岸边的蛋穴,充满无限爱恋、挂念、牵绊、满足、期待和憧憬。
奥巴马隐隐关切、充满“爱腻”了的眼神,如我那含辛茹苦、不辞辛劳、呕心沥血、满头花发、面容憔悴、筋疲力尽、风霜满面的我的母亲的眼神,腌得我一颗为人子女的心湿漉漉、软塌塌、泪洇洇,一丝刺痛,哽咽在喉,一行清泪,顺颈流淌。(唐丽)
作者简介:
唐丽,女,从警十六年,热爱事业,喜爱文学,热衷国学。工作间隙,坚持读书,勤于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