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回乡下小住,偶在门前闲坐,见树上无声无息,顿倍感寂寥,突然想念起喧嚣的麻雀来了。
大跃进的年代,麻雀因和老鼠一样,要偷吃粮食,被一同列为了“四害”之一,国人皆欲除之而后快,后来有专家提醒毛主席,说麻雀也吃害虫,不宜消灭,这才用臭虫把麻雀从“四害”中换了下来。尽管如此,对麻雀是“害鸟”之说,大多数人没有改观,尤其是那些当时温饱难以解决的广大农民,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被成群结队的麻雀掠夺和糟蹋,当然心有不甘,而他们又忙于农活,从麻雀口下保卫粮食的重任就主要落到了孩子们的肩上,为此我们常常不能自由玩耍,许多节假日也名存实亡,这也难怪我们对麻雀恨之入骨了。
记得那年我大概七八岁,有次我和隔壁邻居珍珍一起在油菜地里拔草,一只正在学飞行的麻雀,经一番追逐后,竟然被我逮住了。珍珍比我大两岁,她说麻雀肉很香很好吃,我就把小麻雀摔死,然后和她一起回家拔尽其毛,开膛破肚,又用青荷叶包了,想学大人的样子把麻雀烤了来吃。我们在堂屋一角垒了两块砖,抓了几把稻草,正点上火,珍珍的奶奶刚巧回了家,见状忙拿起扫帚扑灭了火,并大骂了我们一顿,还拉过珍珍狠狠打了一阵屁股,疼得她哭爹又叫娘的。等晚上,珍珍的奶奶又把事情告诉了我父母,我的父母也把我臭骂一顿,照样在我的屁股上噼噼啪啪放了一阵“鞭炮”,疼得我好几天得趴着睡,那也是我记忆中父母打我最凶的一次。现在想想那顿屁股真该打:堂屋没楼板,横梁上面又堆满柴草,火苗一窜上去,立刻便会酿成火灾,而我们村的百十户人家院院落落,座座相通连,都是木结构,一旦失火,根本无法扑救,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麻雀好吃懒做,喜欢将窝搭在屋檐口和泥墙的墙洞里,它似乎还很讲卫生,常把或灰或白的粪拉在洞外,结果把自己藏身的行迹败露了。我的一个堂叔常和他的一班哥们,爱在夜里去抓麻雀来聚餐,长到十多岁的我们有时也跟去凑热闹,见者有份,也经常能尝点鲜,但终觉得不过瘾。有次大人们都去祠堂开批林批孔大会,我和几个伙伴就扛了梯子,提了网兜去抓麻雀。哪个墙洞有麻雀,一看有没有新鲜的雀粪就一清二楚了。我们悄悄地在洞下架好梯子,屏声敛气地爬上去,拿网兜往洞口猛一罩,受惊的麻雀往外飞,都自投罗网了。不一会,我们就抓到八、九只。起先上梯抓麻雀的是我,来到大队圆仓旁时,我有些累,就由阿军上去。阿军怕麻雀狡猾不肯出来,就带根小棒上去,罩住洞口后,好拿棒把麻雀赶出来。我们扶梯的扶梯,打手电的照明,突然阿军大叫一声摔了下来,我们拿手电往网兜里一照,好大一条黑蛇,看它大腹便便的样子,洞里的麻雀显然已被它捷足先登解决了。我们始终搞不明白,蛇没有脚,这么高的洞它是怎么爬上去的。当时我们都被吓昏了,看着它慢吞吞地从网兜里爬出来,不慌不忙地钻进了草丛中。幸好,下面是稻草,阿军没受伤,但我们却不敢再继续捕麻雀了,预想中的麻雀宴自然就泡汤了。
后来,我离开农村进城求学,然后又在城里谋生,每次回乡间,也是来去匆匆,有一次突然惊异地发现,不知何时起麻雀销声匿迹了。据向老农了解得知,自从杂交水稻的推广种植和农田承包制的实施,农民们的粮食大幅增产,谁也不再刻意地去对付麻雀,是高效剧毒的农药让泛滥成灾的麻雀成了珍稀动物:无论是吃了被农药毒死的虫子,还是吃了喷了农药的粮食,麻雀都会死路一条。
麻雀让我尝到的两次惊魂经历,至今想来仍有些心惊肉跳,魂魄不定。不过,如果不是自己对麻雀的灭绝态度,又何来这样的险遇呢?
麻雀渐近绝迹,不单是我,人们都该为自己以前无知的行为而忏悔了,让人们惊魂的后果也许已在悄悄发生或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