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异地的人遇到两件事的时候最感孤独和寂寞,一是搬家,二是过年。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当心灵承受重压思念家乡的时候,我总是喜欢一个人跑去火车站,喜欢站在流离的夜色下,看熙熙攘攘人群,看行色匆匆的旅客,猜想着他们到底是这座城市的归人还是过客。
上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各种不适应,十一回家短短的几天,思乡之情还没有得到彻底的释放就又一次不得不启程回学校。当时年龄尚小,只记得火车到达西安后,我几乎是含着眼泪走出站台的。可令我吃惊的是,到了出站口一眼便看见了从小一起长大同在西安上学的发小,她站在拥挤的接站人群中微笑地看着我,然后迅速走到我的面前接过我手中行李。眼前的一切恍如做梦,一瞬间心不再逞强,泪水却瞬间投了降。
发小拉着我的手带我去了公交站,我们坐在603上望着窗外的风景,她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解着各处景色,似乎想把她知道的全都告诉我。那一天,她领着我去吃饭,陪着我逛我依旧陌生的西安城,然后不顾阴沉的天气执意将我送回学校才折了回去。
时间一晃过去了四年,如今的我早已适应了在外面的生活,熟悉了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曾经那个一回学校就眼泪汪汪的小女孩早已在过往的时光中渐行渐远,可越来越清晰的却是那一年在出站口温暖了我胸口的友情和越发从容的自己。
大学毕业时送好友回家,她买的是晚上十点的火车,我们却早早就来到了火车站。六月飘雨的夜晚,依旧有几丝凉意,我们坐在火车站前古老的城墙下,一起畅谈着各种各样的话题,我们聊对未来生活的期许,聊对以后男友的想象,然后笑得前仰后合。那天我们承诺,以后每年都相约见一面,互访各自的家乡,可一晃许久过去了,我们甚至连在QQ上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那时才明白,有时距离可以打败的,不只爱情,还有友情。
刚刚工作时十分想家,有一次正好帮朋友去车站取票,在火车站的门口,我望着那些背着行囊的人,心想着他们中间一定有归乡的游子吧,不由地在心底生出一股羡慕之情。那晚,月华如水,明月映衬着古老的城墙。在城墙下面,一个佝偻着背身躯的老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说:“姑娘,你手里这个瓶子可不可以给我?”我看看手中只剩一点根的矿泉水瓶,说:“可以啊”,然后便微笑着递给了他,老人感激地接了过去。
我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景,只见他的肩上挑着一根长长的棍子,棍子的两头是两个破旧的麻袋,里面装满了塑料瓶子。瓶子也许不是很重,可他驼着的背却显得那些东西好似千金沉。七月的天气让人汗流浃背,他一边走一边打开我刚刚给他的那个瓶子,然后仰头将那最后一点水喝的一干二净。
这一瞬间,我似乎想到了什么,立马跑到旁边的小摊急急买了一瓶矿泉水,然后快步追了上去递给了他。老人先是惊讶,后是感激,但依然拒绝着我,说自己有。我说是我喝不完的,装着太累。他这才接下,然后不停地向我说着谢谢,这时我才发现他的一只眼睛是失明的。我走出好远后回头看他,他远远地站在原地,微笑地冲我摆着手。
他急急忙忙的步伐是要奔赴哪里?是奔向心中向往的高楼大厦?还是家中燃薪的妻儿炊烟?许许多多的一地的辛酸,都像镜子一般在倾泻在他沧桑的脸上,无需怀疑他身上那些空瓶的重量,我们掂量不起的往往是人生背后的故事。
人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车站是人生的缩影,撕扯着离别,辗转着相遇,生活则像在车站的告别,有太多的转瞬即逝,可能刚刚我们还紧紧相拥,转身却已各自天涯。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消磨着我们的情感和记忆,温柔的、凌厉的。当一个人淡出了你的生活,不必过于失落,留到最后的才是弥足珍贵的。
时间,总会为我们留下真正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