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车顶架上已经放满了货物，用一张网绳子裹盖着，上面还拉了几道绳子固定。车门打开了，车司机让爷爷把带的东西带上车，爷爷先让金根儿上车去，紧跟着自己也上了车。上了车爸爸一直盯着车看，直到车在前面的弯道处转个弯看不见，才拉着驴子转身离开了原地。

上了车车司机自顾自的开车，一个女人头上带着帽子，穿着大棉衣，腰上系着一个硬邦邦的钱包。她问:“师傅，去哪里呀？”

“兰州。”爷爷一直拉着金根儿一手扶着座椅。

“大人二十六块，娃子半价给十三块就好。”

爷爷让金根儿扶好座椅，从兜里掏出一块布，里面包着一沓钱，最大的有五十的两张，其余的都是二十，十块五块，一块的居多。至于爸爸给他的那一千八百块，爷爷用针线缝在了线衣里边，一来是怕丢失了，二来是怕被贼娃子摸了去。

爷爷数出两张二十元的递给了女人。女人接过钱，将钱前后翻着看了又看，又到处摸了又摸，最后将钱捋直了平整的放进钱袋里。给爷爷找了一元钱。

“后面有坐位，把安全带系好。”女人指了指最后面。

车上都坐满了人，货架里塞满了行李，放不下的干脆就堆到了走道里。爷爷拉着金根儿小心翼翼的跨过行李，在最后边找到了两个座位，野菜袋子没地方放，干脆就抱在了怀里。

一路上车都围着山走，左转弯还没拐弯，紧接着就要右拐，再加上路面坑洼不平，一路上都是在颠晃之中。爷爷和金根儿坐在最后排，更是颠的厉害，好几次屁股都离开了座椅，感觉人要飞起来一样。

车师傅好像很享受这种感觉，手舞足蹈双脚双手忙个不停，在这蜿蜒曲折的道路上，他一点也不慌乱。尤其在转弯道的时候不但不减速，偶尔还会加油门，一车人都在担忧中体验车师傅的漂移技术。

金秋的季节，该黄的的都黄了，剩下没黄的和将要变黄的也都正黄着，车打旁边一过，吓得树上的叶子都哆嗦起来，一片片掉落在地上。

到了宕昌县城，有一部分人下车了，爷爷和金根儿换到了前排中间的位置。这个位置比后排相对要低矮一些，而且靠着窗户，不单是视线开阔了许多，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坐的时间长了人们也就习惯了，认可了车师傅的技术，开始叽叽喳喳的聊起天来。

等到汽车开到大草滩的时候，一个身穿名族服装的女人冲着车师傅大叫:“师傅，师傅停一下车，我要浇点尿。”

车师傅没理她，全当没听到继续开车。

女人急了，扯着嗓子喊:“师傅、师傅，车停下我要浇尿呢。”

这么大的喊声，一下吸引了全车人不屑的目光，都朝着她看去，这会车师傅不在无动于衷了。

车师傅专注着开车一边说:“忍忍，前面不远处就是休息区了。”

“夹不住了着，就要尿出来了。”女人张口就来，车没停起身就往车门口走。

车师傅从倒车镜看到女人站起来急忙说:“你坐下先，我把车停稳了你再起来。”

没办法他只能将车停到路边，稍微宽一点的地方。

女人二话没说就往车下跑。

“你最好快点，这里是不能停车的，晚了我就不等你了。”车师傅再三嘱咐道。

也不知女人听没听到，三步当两步跳下车去。

在路旁边荒地里就蹲下来了，她穿着一件长袍子，蹲下身刚好袍子遮住了自己的身体。没几分钟便站起来了，起来双手在腰上提了提，感觉舒服了继而朝车上走来。在她起身离开原地后，地面湿了一大块，也不知道这女人袍子是不是也湿了。

女人重新回到车上，朝车师傅说了声:“谢谢你啊，师傅。”

车师傅等她坐好立马就开动了汽车，要知道在这山路崎岖的地方，随便停车很危险的。且不说来往车辆看不到停的车，就是看到了，这么小的山路也无法同时错开来。一路上车喇叭一直响个不停，就是提示前方来往车辆，好在这几分钟没来一辆大车，不然今天又非得交通堵塞了。

女人一上车大家伸长脖子不约而同的看向她，似乎让她的一泡尿都浇醒了过来。第一次见到还有人随身背着厕所，今天可算是长了眼了，长袍子还可以这么用。

车厢里静悄悄的，女人却跟没事人一样，她也感觉到了众人在看她，她还特意用手指将额头的碎发撩了起来，以便让人看的更加清楚。

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咳咳…咳……”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像绅士一样干咳了两声，就像对这件事画上了句号，车内的人又重新恢复了常态。

到了壹虎桥的时候，前边是一个村庄，还是个丁字路口。这次也不列外，像往常一样，车队长长的堵在这里，前面是一个大转弯，看不到对面的车辆，只能跟在前车后边一步一步的往前移动。

过去的车纷纷停下让来车先过，来车过完了，过去的车再过。等这边车过去了，另一边又堵了一长串。没办法路面太小，只能通过一辆车。车师傅不时从车窗里伸出头探望着。

急也没用，没用也急，如果早一分钟到达，他就可以早一分钟返回，再拉一车人。毕竟时间就是金钱呀，这一辆大客车怎么着也得十几万元钱吧，一个普通家庭怎么可能轻易拿的出来。想必是连贷带借才买的车，要想早早还债就得多跑车，车师傅急的摸了一把脑袋上没毛的头，点燃了一支烟。

车里的人也是很着急，除了着急的望着窗外，还是望着窗外。

就在这时一个人指着窗外的两座山峰，对旁边的同伴说:“你看那两座山像什么？”

那人说:“看上去没什么不同呀，圆圆的就像两个馒头而已。”

“哈哈，对的就是馒头，就是馒头。”那人奸佞的笑着。

“那两座山在这里很出名的，因为圆圆的长的像馒头，所以本地人取名叫奶子山。”他满脸自豪的解释道，就像在说一件极其光荣的事，来展现他的见多识广。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多旁边的人都听到了，同一时刻，全都转头望向他说的那稀奇——奶子山。

这时候前面的车辆开始缓缓向前挪动了，车师傅也做好了准备，把烟头往车外一扔，左手抓着方向盘，右手握住档杆，随时准备挂档冲刺。

过了壹虎桥又有一部分人下车了，也有一部分人上车了，车走车停都不是金根儿要下的地方，人上人下，也没他认识的一个。

金根儿双手趴在车窗玻璃上，看着窗外的景色，这是上坡路车走的很慢，可以清楚得看到路边一草一木。有些人在山上圈了一块地，地里喂养着牦牛，或是羊群，马群之类的牲畜。

生长在山里边，有什么条件就利用什么条件，本来就山穷水尽的，要是在不利用仅有的植被，那真就白瞎了，只有等死喝西北风了。

真是高处不胜寒，汽车经过最艰难的爬坡，终于到达最高点分水岭了。这是最难也是最危险的道路，分水岭二千多米高，是通往兰州的最高一座山峰，也是唯一一条路。爬上山来再爬下去，经过临洮就到达兰州境内了。

车师傅把车停下来，让大家下车休息一会儿，自己也下车上了个厕所，检查完车身才再次上车。

接下来是一路下坡，轻松快捷，只是眼前这下山路线是个大考验，蛇形山路十八弯，一共是连续十二个弯道。车师傅从分水岭往下走就全神贯注，时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紧绷感十足。

要是一个走神那后果可想而知，他把车速降到最低，一边用档位控制着车速，一边还时不时踩刹车。经过一番小心后，终于安全到达山下，车师傅才松了一口气。往后基本上就是一路的平坦大道，大家悬着的心也落了一地，有人还明目张胆的夸车师傅技术好。瓜兮兮滴，要知道开车最大的忌讳就是分神，好在是老司机了没飘起来，如果把车师傅夸飘起来，那车指定也得飘起来。

早上还在山沟沟里穿梭，下午就到了高楼大厦之间，转眼间换了人间。要不是金根儿来过，还真以为到了天堂一样。

兰州算不得现代化大都市，也是现代化城市。这里到处鳞次栉比，二十多层的高楼拔地而起，别说上去，站在地下光是看着都眼晕。

金根儿一层一层的数着，足足有二十八层高。他想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自己有超人的特异功能，有蜘蛛侠的蛛丝该多好，就可以飞到上面去看看，去俯视一些东西。听说越高处的空气越新鲜，听说站在上面往下看，地上的大汽车就像蚂蚁，人就像虱子一样渺小。

正想得入神呢，爷爷大手掌拉了他一把，大城市里人来人往人如蝼蚁，一个不注意就把自己走丢了个球的。

爷爷死死拉着金根儿的手，不是他怕，最近不知从什么开始的，社会上无缘无故的冒出来许多人贩子，这让他不得不害怕。他们专门偷小孩，贩卖儿童，有的甚至可恶到买卖人体器官。

这不单单是道听途说，现在是21世纪，信息化时代了，天天电视新闻宣导着，前一小时哪里着火，后一小时全中国就都知道了。

新闻上近期报道了人贩子的恶行，当然，蛀虫在什么时候都普遍存在，有腐肉的地方就有蛆，尤其这人贩子可恶。之所以现在成为焦点，关键他们生来是人，却干着禽兽的活儿，实实在在触碰到了人民的底线，国家不得不重力打击。

幸得消息传播速度快，及时遏制住了。自从有些人家有了电视，从新闻里得到最新报道，一传十十传百，众人都防范了起来。

电视机原报道是这样的:“被抓获的人贩子团伙，年纪平均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据他们自己的说辞就是来钱快。有些人家里没小孩，就从人贩子哪里买一个小孩自己扶养，还有的人把小孩抓走，挖取心脏高价卖给了需要换心脏的人。”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在大路上行走，唯一担心的就是走了邪路。这些天杀的人贩子，为了几千块钱就图害一个鲜活的生命，听到这话的人们牙根痒痒已经不是一两天了，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也难解心头的恨。

被抓住了，就说自己生活多么多么不易，说这话好像谁的生活容易似的。不论何种借口，也不能成为图财害命的理由呀。

被抓了，就腆着个大脸在频幕上，又抹鼻子又擦眼泪的，博取同情。对于这种无可救药的人，不用花费时间，就好比毒瘤一经发现就要赶紧拔除，省的去一半留一半恶心自己。

都说出去卖的，卖完了会觉得羞耻，羞耻依然去卖；犯罪的，犯了罪才后悔做错了，错了依然去犯。这些都是人们太仁慈了，社会太宽容了，如果使坏人逍遥法外，那就是正义的慈悲在犯罪。

回到家里金根儿倒头就睡，这一路上的颠簸快让他散架了。这一觉他睡的很踏实，不知睡了多久，在梦里边他梦到家乡的桃花开了，槐树花开了。一群蝴蝶和蜜蜂在围着花朵转，而自己就藏在花朵里，等蝴蝶过来，他一把抓住蝴蝶，翻到背上穿梭百花丛中畅游。

故乡

故乡在太阳底下

藏在桃树的花上

蜜蜂围着它转

蝴蝶围着它转

我也围着它转

嫣然

每棵树都转一圈

骄傲、繁荣、和富强

是询问者唯一值得的答案

孩子眼里的笑

我最早能想到

青青和蓝天

下面的人背着故乡在跑

月亮早发现

早起的人打着灯

灯火光亮了早晨

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大晌午，要是问今天和昨天有什么不一样?今天的太阳要比往日里起来的晚，昨天一个大太阳，今天一个大太阳，主要是温暖到人身上。

金根儿抹了把眼睛，懒羊羊的爬起来，此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烤箱炉子火被封起来了，上面热着一碗面条，面条已经坨了起来，看不到碗里的自己，金根儿起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吃过饭他出门看到奶奶在挑拣瓜子。银根儿跟奶奶在一起，现在偷小孩的人贩子吵得最凶了，大人们都不让小孩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这两个小孙子，对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这就是当下的生活，每一天做着相同的事，因为平凡所以想着不平静。并非是爷爷有多么勤奋，一回来就拉着架子车去地里继续填沙坑了，忙碌让他来不及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知道勤劳是快乐的，他从来都相信老天爷有眼，人在做天在看。每一镢头挖下去都很深，每一铁锹铲起来都很重，这重量刚好是他能抬起来的重量。

现在做什么都要量力而行，这次他回老家爬了两次山才知道自己是真的老了。可是老归老是一回事，不服老又是一回事，扛不动两百斤的麻袋，那我就扛一百五十斤的，扛不动一百五十斤的，再不济就扛一百斤、五十斤……甚至更少。总而言之只要活着就使劲干，干不动就往死里干，直到真的干不动了，连手都举不起来的时候，在思考全身的心思考。

阳光光照下来，正好照在爷爷的身上，西北风刮过来，真好刮在爷爷流汉的脸上。他只觉得太阳光是暖和的，微风是凉爽的，一切都发生在自己身上是幸运的。天气正好，时代也正好，没有一个让他不努力的理由，越努力越幸运看来这话一点儿也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