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尸体的老东西

1.

华扁鹊医术极高,不管什么疑难杂症只要被他瞧上几眼就能明白个大概。他有一绝学“续命方”,不仅能生死人肉白骨,据说只要喝上一副汤药便能续命三年。为了这一味汤药,江湖上不知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

2.

五羊山极大极深,山里常年萦绕着瘴气,寻常人要是被困在瘴气里一时三刻,保准是活不了命的。山下常家庄的猎户只敢在山外围狩猎,从不敢深入。

这日太阳烈得出奇,似乎五羊山的瘴气也被驱散了许多。

庄外的官道上不紧不慢地走来两个人影,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搀扶着一个老妇人。小姑娘生得唇红齿白面若桃花,身上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衣,额上的汗珠流水般落下来。而那老妇人身上套了好几件大袄子仍是面色铁青,杵着一根拐杖,走一步就要晃三下,似乎走快了一点身上的骨头就会散架。

“姥姥,再往前走一点就是五羊山了,那山下有个庄子,我们去那借点柴火烤烤。”

老妇人强睁开眼望了望前边,脸上的皱纹一层拉着一层。她看了一眼天上挂着的太阳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申时了。”

“那我们得赶快,要是那几个老不死的到了事情就不好办了。”

她说完,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3.

小李饭馆是常家庄唯一一间饭馆,这里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可是老板丝毫高兴不起来。他的面前站着几个像山一样的彪形大汉,老板丝毫不怀疑,这些人可以轻易地掰断自己的手脚。可是现在这些大汉垂着手站在桌脚,像极了温顺的绵羊。

他们的主人坐着,主人坐着他们就不可以坐。当然,主人死了他们也就不能活。

坐在老板对面的是一个公子哥,穿红戴绿好不气派,光是腰间别的一块玉佩就足够买十间自己的饭馆。他是李秋风,莫说在这小小的常家庄,就算是整个河山郡,他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存在。而他爹更是河山郡数得上号的大人物。

李秋风扔给了老板一块三两重的金锭,要包下这间饭馆。

“老板,我家姥姥病了,劳烦你给我们一些柴火,再来两碗素面。”一老一少两个人跨进了这间饭馆,那个小女孩声音里满是关切。

“实在对不住,刚刚我这整间馆子都被这位公子包下了。”

那小姑娘瞥了一眼周围,径直向着李秋风走去,那几个壮硕的手下伸出手臂挡住了她。这小姑娘没有看他们,眼睛直直盯着李秋风说:“你能让一间屋子给我家姥姥吗?”

李秋风盯着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个小姑娘眼神异常凌厉,让自己背后发毛。后面那老婆子身上套着一件又一件厚袄子,显然是一副生了大病的样子。临行前,父亲告诫过李秋风,这几日五羊山会有一番腥风血雨,而其中最可怕的就一些看上去生有大病的老人。

李秋风向着老妇人拱了拱手,带着几个手下向门外走去。

4.

“阿大阿二留下,其他人速速去将这里的情况告诉老爷。”李秋风一踏出门口便对着下属说道。他没想到自己来得这般早,居然还是不能抢得先机。

这些下属不敢耽误,各骑了一匹枣红色大马朝着河山郡郡府奔去。

太阳逐渐落山,这些马匹也累得踹着粗气。过到一线峡,天已泛青。这悠长的峡谷里只能听到马蹄的回声。渐渐地,似乎有什么嘈杂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声音诡异得很,像是一个发疯的疯婆子在嘶嚎,后面又渐渐听到一些人的惨叫。这声音经过峡谷的回声悠悠荡荡不断向前,直到传到了这些汉子的耳朵里。

他们勒住了马,抽出胯间的弯刀谨慎地看着远处。

只见远处一顶轿子悠悠然飘了过来,那癫狂的声音就是从里面发出来的。轿子四周挂着白纱,活像一顶灵轿。经风一吹,白纱飞飞扬扬,隐约看到里面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年纪已然不小,花白的头发疯子般撒开。

此刻,这胖子撕开了自己的衣衫,怒目圆睁,他的双手抱着一个人的脖子啃食,鲜血沾满了他的唇齿。那挣扎的人穿着一身丧服,头上戴着白布,随着胖子嘴里吸血的动作,终于瘫软在轿子里不动了。

这把几个汉子吓得不轻,直呼是不是遇到鬼了。就在愣神的时候,那一顶轿子已经飘到了跟前,抬脚的是四个精壮的年轻人,个个都面无表情。

突然之间,他们猛然听到一声狂笑。有两个汉子感觉自己身体被什么东西拉扯。再一回头,只见一个挂着肉丝满口鲜血的大嘴朝着自己的脖子咬了过来,他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脖子处汇集,瞬间失去力气,瘫死过去了。

就在恍惚之间,李秋风派出去的几个汉子全都被这肥头大耳的疯人吸干了鲜血。而这些血似乎让他的神志清醒了过来,两手一挥,轿上的尸体像破口袋一样倒射了出去。有侍者上轿替他换上衣衫,束上头冠。

这顶轿子后面,几百名侍者默默跟随,每个人都穿着丧服,头上戴着白布。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了那被吸干鲜血的尸体旁。

5.

已经入夜,空气依然燥热得很。小李饭馆的客房里,火苗滋滋跳动着。

“姥姥,那几个人烦得很,像耗子一样盯着咱们。”

“几条小鱼翻不了多大风浪,随他们去吧,我现在得留着力气。”

“这些小杂碎哪用得着姥姥出手,我去就可以解决他们。”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华扁鹊,我来这么早就是想抢先其他老不死的一步。”

老妇人一说完,身体开始剧烈地咳嗽,感觉她老迈的身体随时会因为咳嗽散架。那小姑娘赶紧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准备给老妇服下。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道破空之声,像是从百里外射出的哨箭。

“轰”的一声,那窗户被砸了个七零八碎。老妇反手一抓,竟硬生生把这破空而来的利器抓在手中,居然是半个拳头大小的铁球。

“余老婆子,你果然偷偷来了。”

这声音尖锐又沙哑,听似近在咫尺,人却还在极远的地方。远远望去,似乎看到一架轿子飘了过来,那轿子四周挂着白纱,影影绰绰地看不真切,仿若鬼魅。

就在刹那之间,那本还在远方的轿子就稳稳当当停在了这小房间里。由于出现得太过迅速,余婆婆身边的小姑娘被吓得尖叫起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铁佛爷。你不在卧虎庄颐养天年,跑到五羊山来干什么?”

肥头大耳的铁佛爷痴痴笑了起来,声音依然那么尖锐沙哑:“你们这些个老东西,居然瞒着我偷偷来寻华扁鹊。要不是西流岛那个臭道士犯了我的晦气,我还不知道呢。华扁鹊活了快200年了,也该死了。”

“哼哼,就凭你还想染指华扁鹊的遗体?”

“砰砰砰”几声,几个东西从铁佛爷轿子里飞了出来稳稳当当落在余婆婆面前的桌上,是四颗人头。

“西流岛的臭道士,王铁匠,席叫花子,白老鬼。再砍了你和徐夫子的脑袋,这世上就没谁知道华扁鹊的遗体在五羊山了。”

6.

空气中“嗖嗖”几声,再听得“乒乓”一响,仿佛钢针猛地撞上了铁柱。

铁佛爷双手摊开,一双铁掌上插满了细针。原来在这一瞬之间,余婆婆已经抛出上千根细针,片刻之后,铁佛爷满手的细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瘫软下去,竟是一根根冰线,那余婆婆用深厚的功力将这绵软的冰线当做了暗器,只是具被铁佛爷一双铁掌挡住了。

余婆婆面色冰冷,冷哼一声道:“想不到你这开碑掌竟然练到了如此地步,连我这玲珑冰丝都奈何不得了。”

铁佛爷双手被这玲珑丝插了个千疮百孔早已是痛痒难耐,需知他这一套开碑掌法早已是练得炉火纯青,双手如铁打一般,寻常刀剑根本难以留下任何痕迹,现在居然被余婆婆用一些丝线留下一手伤痕,实在是可怕。

铁佛爷并未理会,他巨大的身体从轿子上跳了起来,双手运劲力道刚猛之极。掌风所到之处吹得屋里东西乱飞。难以想象以铁佛爷如此巨大臃肿的身体居然有如此巧妙的轻功。

余婆婆一把推开那小姑娘,双手挥舞着拐杖,凭借着一股巧劲将这凶狠一掌避了过去。

一旁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只见余婆婆双手舞动,不知她从哪掏出了无数暗器从四面八方投掷了过去。这一套分光捉影的暗器手法乃是余婆婆的绝技,能够利用光线和阴影的变化,让敌人察觉不到暗器的踪迹。

那铁佛爷浑身运力,旋动着身体让这四面八方的暗器难以接近自身分毫。就在余婆婆出招的空档,他猛一跺脚,双手向上一打冲破了屋顶,稳稳地立在上面。

“哼哼,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暗器高手玉玲珑,这么多年还是宝刀未老。我就看看你这一手分光捉影还能用得了几次。”

说完,他足下一用力,倒飞了出去。只是这原本好好的客房已经破烂不堪。那小姑娘悄悄从门口往外一瞧,这铁佛爷已经躺在了轿子上,在其身后还有门众数百人,皆着孝服,头顶白布。这一列列的门众跟随铁佛爷飞速离开,像极了勾魂索命的阴差。

再一看地上,到处躺满了尸体,想必这铁佛爷一到这常家庄,就让门众灭了族。

“姥姥,他们走了,你没事吧。”

余婆婆像一个泄了气的球,瘫倒在地上浑身发抖,小姑娘赶紧生了火拿出被子披在她身上,可是余婆婆面色还是铁青。

“今晚...今晚就上山,不能...不能再等了。”

余婆婆倒吸着冷气,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几个字。

7.

“这个贱妇。”

铁佛爷的怒吼如一声惊雷,两具尸首从轿上射了出来撞在一旁的石头上,奇怪的是身体撞得四分五裂,却没有一丝血迹流出。

铁佛爷身患重疾,十五年前他与“枯叶居士”徐夫子一战,被徐夫子以“滴水经”阴气重创经脉,阴气乱流时浑身如万千蚁虫撕咬,只得吸取壮年男子的精血才能勉强压制。这次他从西流岛道人那知道了华扁鹊尸体的事情,不远千里从涡山赶到五羊山,没想到被余婆婆的玲珑冰丝所伤,导致伤势恶化。

这华扁鹊乃是江湖上一奇人,医术高超无与伦比,武林多少好手经他妙手回春都起死回生。到今年,华扁鹊已经活了183个年头,经过多年灵药温养,他的肉身不仅百毒不侵,而且已经成了一道包治百病的灵药,比那传说中的血人参、肉灵芝不知好上多少。他活着没人奈何得了他,毕竟那百年功力无人能敌,但如今他死了,这遗体自然成了各家各派想要争夺的对象。

铁佛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他知道华扁鹊遗体所在处的人铲除,只剩下了最难对付的余婆婆和徐夫子。想到徐夫子,铁佛爷不禁一凌,这个疯道士是个难缠的家伙。

明月当空,草丛里蟋蟀的叫声是唯一的声音。而远处的五羊山外围,却不那么平静。

一个身着青衣道袍的道士披头散发,手执一柄木剑对着五羊山乱劈烂砍。偏偏这疯道士力量不小,一柄木剑也能开山劈石。远远望去,这方圆一里地寸草不生。

就在这时,两道剑意从后方爆起。这道士一挑眉,大吼一声,一道凌冽的寒光仿佛开山巨石般砸了下来。那两把剑的主人反手抵挡,身形顿时被压制,似乎抵挡这到剑光已经费尽了两人的功力。这其中一人是从铁佛爷手下逃走的李秋风,另一人眉眼间与李秋风有八分相似,乃是他的弟弟李秋雨。

秋风秋雨两兄弟对望一眼,双双用掌,一股至阳至刚的内力一下子灌进疯道士体内。不多时,两兄弟只觉得肩上压力一轻,再看那疯道士迎风站立,哪里还有半分疯样?

“你们是谁?为何会蚀日经?”

“徐夫子前辈,我二人乃是河山郡李长河之子李秋风、李秋雨。此次前来只为请前辈出手降魔。”

这疯道士居然就是被铁佛爷忌惮无比的徐夫子。

“降魔?”

“前辈您有所不知,铁佛爷仇天奎今夜赶到五羊山下,命令徒众将常家庄513口人全部杀死,晚辈二人抵挡不住...”秋风秋雨二人半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痛陈铁佛爷的种种恶行。那李秋雨说着似乎动了真情,流下两行清泪。

“仇天奎,我本来也是要找他的。只是子时临近,我不得不找个僻静场所,免得功力逆流走火入魔误伤他人,想不到他竟然如此歹毒。多谢你二人以蚀日经内力相助,解我今日之忧,我这就去会会仇天奎。”

说罢,徐夫子纵身一跃,人消失在了远方。

秋风秋雨二人相视一笑。

李秋风问道:“秋雨,你知道父亲为何为我们取名秋风秋雨吗?”

李秋雨嘴角微扬邪魅一笑:“秋风秋雨好杀人。”

8.

就在秋风秋雨两兄弟前去寻徐夫子时,铁佛爷的轿前也迎来了一个人。

说也奇怪,这夜里,铁佛爷一行数百人竟只靠着一面崖壁。那铁佛爷靠在轿内闭目养神,而数百徒众竟直直站着没有丝毫动静。这荒郊野岭,数百人穿着丧服如僵尸般站着,偶有清风拂动衣摆,或草木蛇虫爬在身上都纹丝不动,这气氛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

这诡静时刻,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来人丝毫没有隐藏自己踪迹的意愿,大大方方踩碎了枯死的树枝。铁佛爷自然早已发现,他的门众也无比警觉,一瞬间竟已有三十六人上前摆好阵势,拦住了那人去路。

“佛爷,这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李长河,你来干什么?”

见到来人,铁佛爷声音冰冷,从语气上听不出丝毫的客气,但一众徒众明白,这是铁佛爷最大的忍耐。

“自然是来和佛爷做生意的。”

这李长河乃是秋风秋雨二人的父亲,河山郡商会的会长。他明面生意不少,暗地里更是有不少黑买卖,其中不少都是与铁佛爷的卧虎庄往来。

“生意?在这五羊山?李会长,你的生意不小,但是有些生意我劝你还是不碰为好。”

“佛爷多心了,我这泥菩萨怎敢碰佛爷这尊大佛的生意。只是受人之托想用这一枚“地火丹”换佛爷那株肉灵芝。事出紧急,还望佛爷成全。”李长河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地火丹?拿来瞧瞧。”听到“地火丹”这三个字,铁佛爷明面上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但是声音里多了三分急切。这十几年他饱受阴气肆虐经脉之苦,这地火丹不仅能压制阴气一段时间,更能增强不少功力,实在是一大圣物。那肉灵芝虽然也珍贵异常,一些效用更是世间罕见,但是在铁佛爷心里是比不上这地火丹的。

有侍者接过李长河的盒子奉给铁佛爷,感受到地火丹那浓郁药力,铁佛爷心里忍不住的惊喜。

“这地火丹是好东西,只是肉灵芝却不曾带在身上,你且去涡山卧虎庄取吧。来人,领李会长去涡山。”未免多生事端,铁佛爷心生一计,拐走李长河。

“多谢佛爷成全。”

李长河恭敬地向铁佛爷一鞠躬,他脸上的笑意看上去那么真挚。

跟着卧虎庄门众走了不久,李长河听到了一声长啸响彻天际。远远看去,似乎有一个人影飞奔向铁佛爷的方向。

李长河微微一笑,手中剑光一闪,前面领路的两名侍者纷纷毙命倒地。

“秋风秋雨好杀人,明月长歌欲断魂。我就看看,断的是你铁佛爷,还是他徐夫子?哈哈哈哈”

9.

五羊山常年被瘴气笼罩,夜里就更加浓郁,寻常人根本不敢在夜里上山。

在一条小道上,只见两个人影艰难行进。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一个穿着棉袄瑟瑟发抖的老妇人,正是余婆婆二人。此刻的余婆婆比刚到五羊山时更不堪,她仿佛不是处在盛夏,而是在隆冬季节。

这一路上小姑娘扶着余婆婆前行,看上去羸弱无比的余婆婆,每每都在最关键地时候指出明路。余婆婆作为天下第一等暗杀组织“玲珑坊”的坊主,这些年她早就命令门人将关于华扁鹊的一切事宜调查得清清楚楚。这五羊山瘴气何时浓何时淡,哪些路径直通华扁鹊的隐居处,是玲珑坊花费不知多少条人命探索出来的,这一切信息,是余婆婆最大的依仗。

走了不知多少里路,前面的雾气一下子淡了不少,隐隐能看到前方有一茅草屋,屋内有烛光闪烁,屋前苗圃里种着些世间罕见的药草。

看到这一切,余婆婆感觉自己的呼吸快要停滞了。她抓着身旁小姑娘的手,想要快步走过去。

“姥姥,当心,您慢点走。”小姑娘急切地喊。

余婆婆哪里还关心得了什么脚下?被寒疾折磨这么多年,眼看解药就在前方,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你是“枯叶居士”徐夫子吗?”

突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余婆婆心里大惊。她的警觉性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但是这声音距离自己如此之近,可是现在都没有发现那声音的踪迹,这是为什么?

就在前面不远,一个五六岁的幼童偷偷从树后露出了半个脑袋,似乎很怕生。这幼童白白胖胖,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道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透露出胆怯的神色。

“你是“枯叶居士”徐夫子吗?”

余婆婆面带笑容和蔼可亲地问那童儿:“你为什么要找徐夫子?”

那童儿说:“师傅临终前说,只有徐夫子才能进去。”

“你是华扁鹊的徒弟?”

“我是药童。你们不是徐夫子,不能放你们进去。”

听到幼童这话,余婆婆心里如何甘心,看着眼前烛光闪烁的屋子,解脱就在眼前,又怎么能因为一个无知幼童几句话无功而返?

想着,余婆婆纵身一跃,踩在了树叶上如蜻蜓点水般,她想要翻过树顶跃进屋内。

就在这时,余婆婆感觉到脑袋一阵眩晕,一个小小的手掌直冲自己面门,掌势之凌厉是自己生平仅见,那手掌后面,还可以看到小童肉嘟嘟的脸。

这一掌避无可避,待那小手碰到自己面门,余婆婆两眼一黑,晕死了过去。

10.

五羊山下怎能用一个惨字形容?

“枯叶居士”徐夫子受那秋风秋雨两兄弟嘱托,再加上二人从前旧怨,这新仇旧恨一奇攀上心头,让徐夫子横剑直指铁佛爷,一套“潇湘剑雨”杀得出其不意。但铁佛爷又岂是易与之辈,“开碑掌”一纵一横之间就与徐夫子摆开阵势。片刻之间,二人已过百招有余。

此刻,铁佛爷发冠早已被击碎,花白的头发随风而舞,一身华丽的服饰也被划得破烂不堪,露出了肥硕的肚子,嘴角残留着丝丝血迹;再看徐夫子,他的胸前背后,皆被铁佛爷的开碑掌留下了一道掌印,掌印深深按进了他身体里。

“砰”的一声,二人在空中一弹而开,落在地上。徐夫子长剑指地,借剑势勉强落下。而铁佛爷轻松无比地稳稳落地,他两只大袖一舞,眯着眼睛盯着徐夫子,而数百徒众也绕在铁佛爷四周摆开架势。

“徐夫子,你我斗了快20年,这回终于栽在我手上了,看我不扒你的皮抽你的筋,让你不得好死。”

徐夫子面容冷淡,但内里暗伤已经有点压制不住。他没想到自己这老对头功力增长竟如此迅速。十五年前,他耗费无数真元以“滴水经”阴气重伤铁佛爷经脉,按理说他对自己的滴水经真气毫无招架之力,但此刻铁佛爷非但没有被压制的迹象,反而隐隐有点克制自己的意味。

徐夫子当然不知道,他的内力武功全都高出这铁佛爷半筹,但不久前李长河送来一枚“地火丹”,此刻丹药正是最强的时候,他此刻与铁佛爷比试,自然落得下风。

铁佛爷面色一冷,双手齐齐用劲,这双掌似乎真有开山劈石的能耐。

“徐夫子,纳命来。”

眼看那双掌就要落下,徐夫子手中木剑一挑,指尖用力,将这一柄木剑折成两段射向铁佛爷双眼。铁佛爷避之不及,只得收力一躲。乘着这空隙,徐夫子转身一跃,朝五羊山奔去。

“想跑?没门!”

铁佛爷见徐夫子远去的身影,大吼一声,双手一拂,追了上去。

在那门众皆追去,几道人影跟了过来。却是李长河与秋风秋雨两兄弟。

李秋雨道:“父亲,咱们得赶紧追上去。”

李长河淡淡一挥手:“不用,就让他们俩打。咱们要走的是另一条路。我早已让人跟踪余婆婆,要想找到华扁鹊,这两个莽夫怎么靠得住。”

李秋雨面露难色:“玉玲珑余婆婆?这世上还有谁能跟踪她?”

李长河淡然一笑:“人自然不行,但咱们用的可不是人。秋风,子母蝉放过去了吗?”

李秋风恭敬地一低头:“早就偷偷放在了那丫头身上。谨慎起见,这次用的是金银禅王,不仅个头更小,而且不会发出任何动静,绝不会被发现的。”

李长河笑道:“走吧,给那两个莽夫引引路,得让他们把余老婆子一起对付了,不然光靠我们,可不够那老妇塞牙缝。”

11.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草药味,隐隐能感觉到有烛光闪烁。余婆婆勉强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一茅草屋中,丫头晕在一旁,以余婆婆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她并无性命之忧。

想到那小童,余婆婆心里不禁有些神伤。想她玉玲珑纵横江湖一辈子,武林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她咳嗽一声整个武林都要病三天,没想到现在却被一个五岁小儿击得晕倒在此。这华扁鹊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让他厉害到如此地步?难道真的让他练成了什么让功力大增的神丹?

这时,屋门被推开了,还是那穿着粗大道袍的小童。见余婆婆清醒,他的大眼睛瞬间变亮了。

“你醒啦?我还以为你还要半个时辰才会醒呢。给,这是我取的一点八龙草,你吃了吧。”

只见那小童手中握着一根细长的草药,通体鲜红,有八根细长的叶子。

这味草药余婆婆熟悉无比,自她患寒疾后,服用最多的就是这八龙草炼制的丹药。

“我在她身上抓到了一个小虫子,这应该不是你们的吧。”

那小童将草药递给余婆婆后,又自顾自从衣襟里抓出一个什么东西。待他摊开手掌以后发现,是半个拇指大小的白色幼虫,和蝉蛹有八分相似,只是身上多了一点银色的斑点。

“子母银蝉?”

余婆婆曾是天下第一的杀手,更是一手建立了当今最大的杀手机构“玲珑坊”,这子母蝉她再熟悉不过了,这一生她不知道用了多少次这种蛊虫,只是没想到,等老了,自己居然中了招。

几乎在一瞬间,她想到了无数种可能,从玲珑坊出发到五羊山,是谁放了这子母蝉?现在他们又到了哪里了?

“这虫子是你的吗?如果不是我就把它拿去入药了,好久都没见到这么好的子母蝉了,效力肯定很好。”

这幼童的表情纯真无比,若不是前一刻余婆婆败在了他手下,真真的与其他孩童无异。

“不是,你拿去吧。”

“那我就拿走了哟,嘿嘿,这下子方子里的药就凑齐了。”

屋外刮了一阵微风进来,这寻常人觉得舒适无比的清风,让余婆婆难受得很,她将手中八龙草揉做一团,一口气吃了下去。

不多时,余婆婆只觉得整个身体暖和了不少,这株八龙草居然比炼制出来的丹药效力还要强上不少。

余婆婆看着屋外的夜空,突然一阵怅然,人死如灯灭,强如华扁鹊也逃不出这轮回,但天上的星星却依旧明亮,就像永远吹不灭的蜡烛。

这时候,两道火光从不远处的地方射上了天空,那是江湖里最普通的信号弹。这让余婆婆面色一紧,看来放子母蝉的人也跟来了,就不知是不是铁佛爷。余婆婆灵活地跳到蜡烛前吹灭火光,人一个飘忽就已出现在了屋外。

12.

此刻正是三伏天,但五羊山上依然透露着丝丝凉意,偶尔仍能听到几声虫鸣鸟叫。

一出屋子余婆婆就将四周情况看了个大概,她先前所在的茅草屋离那幼童所在的草堂不过百余米,只是此刻刚过寅时,天还是一片漆黑,再有这重重叠叠的树木阻挡,所以看不清楚。

以余婆婆轻功之高,几个迈步就已到信号弹发射的地方,那是一片树林深处,来人功力不深,余婆婆一看周围泥土踩踏足迹已大概知道对方往何方逃跑。但她并没有追踪,现在要做的是调整功力,等那被信号弹引过来的人。

看了一眼前方闪着烛光的草堂,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果然,没过多时,余婆婆就已经看到来人,正是铁佛爷。此刻他一身狼狈,浑身挂了不少剑伤,看那剑势乃是“潇湘剑雨”的起手势“烈日蚀晴”,而这一路剑法是徐夫子的成名技。

“徐夫子竟也这么早就来了?”余婆婆心里大惊。对于别人他不担心,以那小童的深厚功力,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闯过去,但是徐夫子是华扁鹊钦点的人,不会受到丝毫阻拦。

果不其然,在铁佛爷之后,面色铁青的徐夫子也跟了过来。再其后是数十个穿着丧服的卧虎庄门众。

那铁佛爷正率领徒众追杀徐夫子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两颗信号弹,这火光让正杀得兴起的铁佛爷冷静了下来,他今日前来是为了用华扁鹊的遗体治好自己的病,若是能杀了徐夫子固然能接自己心头之恨,但因此而让他人夺了华扁鹊遗体可得不偿失。所以铁佛爷没多想,循着信号就跟了过来。

“哈哈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华扁鹊的遗体是我的了。”

眼见前面草堂,铁佛爷心中一喜,大袖一卷直奔了过去,而铁佛爷奔进草堂竟然没有丝毫阻拦。

“这怎么可能。”

余婆婆大惊,身形一动,跟在徐夫子身后移了过去。

这华扁鹊的遗体也是徐夫子势在必得的。数年前他因为练功走火入魔,每到子时便会狂性大发,四处杀人。为了压制体内狂性,远盾幽山之中。曾经他也四处寻访过华扁鹊,期望能够治好自己,但那时华扁鹊不知怎的,前一天还答应治疗自己,后一天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将自己赶下山去。徐夫子此番出山也是为了以华扁鹊遗体治好自己。

又是一阵山崩地裂。

余婆婆远远看去,只见那草堂正中摆着一口棺椁,徐夫子与铁佛爷二人一人执棍一人用掌,打得不可开交。

说来,徐夫子与铁佛爷是余婆婆的晚辈,年纪比她要小上十几岁,但是拳怕少壮,这三人中,怕还是余婆婆武功最差。

“徐夫子,你我二人今天不死不休。”

铁佛爷现在已近乎癫狂,开碑掌大开大合,竟打出了漫天掌印封住了徐夫子所有退路。

徐夫子木剑本已折断,此番用的是随手折的树枝,这小小一根树枝在徐夫子手中化出万般变化,一劈、一砍、一刺,这几个动作已经化解了无数掌印,但毕竟铁佛爷此刻士气正盛,徐夫子终究没有全部抵挡,身中数掌,口吐鲜血。

打倒徐夫子,铁佛爷竟没有丝毫兴奋的神色,他警惕地看着四周,小心翼翼地不放过任何角落。

“出来,余老婆子,我知道你在,给老夫出来。”

铁佛爷小眼睛扫过所有地方,完全发现不了任何踪迹。

“你们,把五丈内的花草虫木全部给我烧咯,我就不信逼不出来。”

13.

冲天的火光摇曳着,像是有着曼妙舞姿的女子,铁佛爷一张横脸在这火光的衬托下尤为阴冷,仿佛灭世的魔头。

原本清幽宁静的草堂在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余婆婆心里说不出的惊讶,这铁佛爷在这里变成火海,那小童竟然无动于衷?还是说,因为自己病入膏肓,那小童只是自己的幻觉?

铁佛爷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徐夫子,一对小眼四下一扫后发出一声冷哼。他挥动大袖转过身去。那草堂正中摆放着一口棺椁,木料平淡无奇,但是里面躺的人,华扁鹊,只怕是三百年内武林无人可出其右。

铁佛爷伸出自己一双铁掌,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激动,缓缓伸了过去。

就在此刻,那滔天的火海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冷光,就像是一颗炸裂的火星,一枚飞针飞了过来。

铁佛爷留了十二分心察看四周,哪怕这枚飞针刁钻至极,也逃不出他的掌握。这佛爷双手一推,一股绵厚的内力自双掌喷涌而出,让那细小的飞针退了回去。

就在那细针飞退回去的一瞬间,漫天的冰丝从火海中飞射了出来,火光中,余婆婆挥舞着双手,身体跃动着,仿若世间最高明的舞者。

这漫天的冰丝实在是避无可避,铁佛爷双掌运劲,掌心涌现出一股巨大的吸力,离他最近的门徒被他吸了过来捏住了脖子。双掌一左一右挥动,这门徒的身体急速地旋转,铁佛爷就靠着人肉盾牌拦下了所有飞射而来的冰丝。远处的余婆婆双手一张,这浑身插满冰丝的门徒瞬间被撕了个粉碎,鲜血从空中落下,洒在了铁佛爷身上。

四周的门徒见余婆婆现身,纷纷冲了上去,但他们与余婆婆差距实在太大,在余婆婆的一颦一笑见就已经毙命。余婆婆轻轻浮动鬓角,就有一根细针插进了某一徒众的眉心;她一抬足,脚下溅起的石子就成了高明的暗器;她在这火焰中腾空,密密麻麻细小的暗器就朝着四面飞出。余婆婆吝啬到了极点,她的每一个暗器都会带走一条人命,绝不会浪费一个。

铁佛爷看着火海中舞动的女人,这一门暗器手法实在好看到了极点,在那一瞬间铁佛爷甚至痴迷于余婆婆的身姿,哪里能想象,这已经是个年近80的老妇。

“玉玲珑,名不虚传。”

说不清是赞叹还是惊讶。铁佛爷足下一用力,硕大的身体瞬间飞了出去,火焰纷纷让路。

在铁佛爷眼中,余婆婆缓慢地转过了头,这是一张老迈的脸,脸上的皱纹已经一层拉一层,但是透过眉眼间的风韵依然能够想象,这余婆婆年轻时该是个多么倾国倾城的美人。

余婆婆面色未变,头轻轻一转,插在发髻上的一根木钗射了出去,这么近的距离无法避开,铁佛爷只能双掌向前一抵,这木钗竟然将铁佛爷的双手刺穿,留下了一个血淋淋的洞。而余婆婆一头长发瞬间飘散在空中。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剧痛,铁佛爷恨得直咬牙。他一左右双掌一动,运足了力道,再次反攻了过去。

余婆婆身上再没有木钗那般锐利的武器,不敢再让铁佛爷近身,只得边退边打。铁佛爷似一头发狂的凶兽,越战越勇,隐隐有三分癫狂的姿态。

尚未到一百招,余婆婆肩头结结实实挨了铁佛爷一掌。挨了这一掌,余婆婆是怎么也用不上力了。

“哈哈哈哈,跟我斗?我仇天奎至今还没输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铁佛爷越笑越狂,突然,铁佛爷仿佛受到什么重击,浑身开始颤抖,他伸出血淋淋的双手浑身挠动。

“啊,痒死我了,痛死我了,啊!”

这铁佛爷体内阴气发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厉害,铁佛爷将自己身上挠得没有一块好肉,血淋淋的一片。他往周围一瞧,那些穿着丧服的门徒谨慎地看着自己,像一群受惊的老鼠,因为他们知道,铁佛爷要吸血了。

果不其然,铁佛爷身形一动,抓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徒众,两手一掰,生生把他的脑袋掰了下来,鲜血喷溅,这滚烫的血也堵不住铁佛爷的大口。

这次阴气窜动似乎比任何一次都要厉害十倍,铁佛爷像一只发狂的狮子,疯狂地抓住自己的徒众,用牙齿咬碎他们的脖子。那本就剩下不多的门徒瞬间就被铁佛爷杀了个精光。但铁佛爷身上的症状没有一点缓解,他开始去咬那些被余婆婆杀死的,鲜血尚温的徒弟,那样子说不出的恐怖。

余婆婆看准时机,手指一弹,一根冰丝刺进了铁佛爷后脑,他再也不动了。而余婆婆也用尽了力气,没有将那冰丝拔出来。

“精彩精彩,不愧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我等确实拍马也及不上啊。秋风秋雨,今日你们观看了三位当世高人的对决,以后要勤加苦练才是,若能及得上三位前辈一星半点,为父也就心满意足了。”

14.

余婆婆心里一紧,转过头去,只见李长河与秋风秋雨两兄弟走了过来。

李长河见余婆婆看到了自己,赶紧鞠躬作揖:“晚辈李长河,拜见老前辈。逆子,还不快向前辈问安。”

“我那丫头身上的子母蝉,草堂外的信号弹,都是你们干的吧。”

余婆婆踹着粗气,在这火光之中,她看起来异常疲惫,似乎随时都会死去。

李长河又一鞠躬:“不才,正是在下。这一手借力打力,乃是向铁佛爷学的,而这子母蝉,却是从前辈的玲珑坊收购的。算起来,也算是物尽其用。”

“李长河,你这计策用得不错嘛。仇天奎知道华扁鹊的消息也是你向他透露的?恐怕白老鬼他们几个的死,你也脱不了干系吧。”余婆婆看着李长河冷笑道。

李长河夸张地向后一退:“可不敢这么说,晚辈只是把西流岛那位前辈劫了铁佛爷货物的事情禀报给了佛爷,剩下的一切可和晚辈没有丝毫关系。”

余婆婆冷笑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李长河使了一个眼色,秋风秋雨两兄弟马上赶到草堂内,两人齐齐用力,把那棺椁木头的盖板掀到了地上。

“轰”的一声,棺材板落地的声音里夹杂着秋风秋雨两兄弟的惊呼。

那棺材内空空如也。

见了那棺材,李长河面色瞬间变得铁青,双眼直直瞪向余婆婆。徐夫子与铁佛爷一直在他的监控之下,若要说谁能做手脚,自然是先到一步的余婆婆。

只是那李长河还未发怒,就听到一个清脆的童声惊叫道:“啊呀呀呀呀,这是怎么了?我的房子怎么变成这样了?怎么还有这么多死人?”

听到这叫声,余婆婆瞬间睁开了眼睛。

李长河一回头,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童站在屋外,手上提着两包药草。他身上穿了一件硕大的道袍,看上去滑稽无比。

此刻,这小童慌张地跑来跑去,看看这个人的脉搏,又摸了摸那人的呼吸。

“罪过罪过,怎的死了这么多人?”

李秋风向前踏出一步,厉声喝道:“小孩,我问你,那棺材里的尸体呢?”

那小童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李长河。

“棺材里本来就没有尸体啊。”

这一天真的回答让李长河的脸色有铁青了三分。

李秋雨问道:“华扁鹊的尸体在哪儿?你可知道?”

那小童动一摸西一摸,竟然摸到了铁佛爷身旁。他盯着铁佛爷后脑的一根软绵绵的冰丝出神,似乎没有听到李秋雨的回答。

李秋雨喝道:“小孩,问你话呢,华扁鹊的尸身在哪儿?”

那小孩还是呆呆地看着那冰丝,肉嘟嘟的小手扯住了那根线。

“华扁鹊又没死,哪来什么尸体?”

“啊——”

那原本瘫死在地的铁佛爷突然直直地跳了起来,浑身血淋淋的他看上去像个刚出地狱的恶鬼。那铁佛爷冲着李长河三人处一动,两只手掐住了两个脖子。且看那李长河,慌乱地跳到了一边。

铁佛爷仍狂叫着。秋风秋雨两兄弟想要挣脱出去,却发现这自己的力量与这铁佛爷相比,简直像三岁小孩比之壮汉。

就在一瞬间,两兄弟的脖子就在铁佛爷的铁掌下被捏得粉碎。

“不——...不——,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李长河近乎疯狂地嚎叫。

那小童手上一动,那冰丝重新插进了铁佛爷的后脑中。铁佛爷就这样握着一手的血肉,在一滩肉泥中,彻底死去。

“你们全都想要用华扁鹊的肉身治病,但是你们根本没搞清楚,华扁鹊根本就没死啊。他还活得好好的。”

15.

“华扁鹊...还没死?怎么可能。”

李长河像是听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两眼无神地喃喃自语。不仅是李长河,就连余婆婆也仿佛听到了鬼话。

“华扁鹊要是死了,那我不就成了鬼了?”

那小童张开双臂,硕大的衣袖垂下来似乎要碰着地面。这个小童生得可爱至极,脸上肉嘟嘟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烦着纯真的眼光。但此刻,这纯白无暇的小孩,像是地狱来的阎王,又像是从天而降的天神,主宰者世上的一切。

“华扁鹊活了183岁...怎么可能是你这个样子?难道你修行了什么岐黄之术?”李长河已经完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甚至忘记了自己儿子死去的伤痛。

华扁鹊转过身看着余婆婆:“席叫花子死了以后,当世算得上高手的人里面,你应该是活得最长的,活了77年,就算那席叫花子也不过刚刚活了81年,你们又如何知道我修行功法的玄妙?若你们三年前来,我可能还是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但是你们今天来,我就是这个样子了。我从三岁起修炼“大衍诀”,到今年已经180年,这功法每个甲子便会轮回一次。你们羡慕不得的时间,我已经经历过三次。”

“可是,你的死讯。”

“不错,我的死讯是天机那个小子发布的,按照我的说法要看似隐秘地散发出去,他也做得很好。活了这么久,我已经腻了,我想我也应该死了。只是没想到,一个破老头的尸首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想着自己死后还不能得一个全尸,这滋味可不怎么样。”

华扁鹊以孩童的身体说出如此语重心长的话,实在有种说不出的滑稽,但是没有谁能笑得出来。

“那你是为什么?”

“我就想啊,要把所有想吃掉我的人,全部吃掉。嘿嘿。”

听华扁鹊说出这话,余婆婆心里一紧。

“不过我想,也不能吃掉所有想吃掉我的人。比如那个徐夫子,我记得几年前他来找过我,只是当时我老人家心情不好,把他赶走了。这小子脾性不错,值得救一救。其他人嘛,嘿嘿。”

说着,华扁鹊看着周围满地的鲜血和尸体,还要熊熊燃烧的火焰。因为没有人阻止,那摆放着棺椁的草堂也被大火吞噬。

“徐小子修的是“滴水经”,但是他练岔了。若是早些年,只要再把“蚀日经”练一练,也就没什么问题。但是蚀日经失传多年,他哪里找得到?流传下来最完整的版本就是你李长河修炼的“破妄功”,只不过还是只有十之三四。现在要治就有点麻烦咯,还好,今晚我刚刚把方子里的药凑齐。”

华扁鹊边说,边提着药走到昏迷的徐夫子身边。他小手一推,徐夫子当即吐出一大口鲜血,但是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所以仇天奎杀的那些人也不算白杀,他不杀,我也要动手。都是些想吃尸体的老东西啊!”

华扁鹊拿小手指了指余婆婆又指了指已经死去的铁佛爷。

李长河声音有点颤抖:“前...前辈,晚辈可不是想吃掉您的尸首啊。”

“啊,我知道。你来这儿是受了万家小子的指派对吧?等我搞定了这里,我就去找他的麻烦。”

华扁鹊口中所说的万家,乃是中原武林第一世家,他口中的万家小子,乃是武林盟主万童头的父亲万隗水。

华扁鹊把手上草药揉成一团,又看了看余婆婆和李长河,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余婆婆冷冷地问:“那之前你为何不杀了我?”

“玉玲珑的分光捉影我是闻名已久,只是从未亲眼见过终究有点遗憾。刚刚看了看,确实不错,比你师傅好上不少。”

华扁鹊看了看李长河,伸出小手随意一弹,那李长河登时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再看那余婆婆,早已经没了呼吸。在听到华扁鹊说那番话后,她已自知没了活路,咬舌自尽了。

华扁鹊看着余婆婆的尸体轻蔑一笑。

......

华扁鹊拍了拍茅草屋内昏迷的小姑娘,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法,一直昏迷不醒的丫头瞬间醒了过来。

那小姑娘眼里犯着迷惑,只看到那个厉害极了的道童看着自己。

“你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办点事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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