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有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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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写作第九期

时光知清浅,岁月含馨香。

“爸,您怎么不进去?”吴海波被身后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连忙直起腰,回过头来,食指立在唇边。吴薇看着小心翼翼的父亲,一脸不解。

吴海波紧抿着嘴,拉着女儿的衣袖,来到走廊的窗边。两道浓眉皱在一起,又松开,反复好几次,他严肃地问:“小薇,能不能再换一个房间?”

吴薇瞪大了眼睛,不悦地说:“爸,您说说看,又怎么了?单人间,有,您说一个人没意思。好,咱们找双人间,您说室友一定得是个男的。涛子盯了一周,才满足了您的要求。”越说越觉得委屈,她嘴角耷拉着,气呼呼地看着窗外。

吴海波挠挠头,嘴角向上扯了扯,小声说:“最后一个,你问问涛子,那个男的叫什么,这不违反规定吧?”

“爸!”吴薇把手里拿着的生活用品放在窗台上,双手叉腰,喘着粗气,围着父亲转圈。

“停,停,再转,你爸就晕了。”吴海波眯眼,抬起手,用力拽住女儿的胳膊。

吴薇的鼻子直接撞在父亲的肩胛骨上,酸痛袭来,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出来。她索性趴在父亲身上,抽抽嗒嗒地假哭起来。

父亲心肌缺血,血压偏高,还有老胃病,季节转换之时,整个人精神恹恹的。可是让他来医院检查,每次都不顺利,提出的要求五花八门,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她要利用这个机会,起码得让他给这次好好配合。

吴海波慌了,女儿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性格,金豆子多年没见过了。他笨拙地拍着她的后背,拍了两下,居然像回到小时候哄她睡觉的情景里,动作流畅起来,嘴里轻轻地哼起了儿歌。

吴薇真哭了,泪水顺着父亲外套衣料的纹理迅速扩散。曲调没变,歌词也没变,可是唱它的人,头发花白,身体器官的功能衰退……她不敢再往下想,刻意控制的哭声呜呜咽咽,听着更让人心酸。

房门被大力打开、撞在墙上的声音,让吴薇下意识地抬头。一身休闲装的高个子男人,气势汹汹地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和父亲年纪相仿的女人。她一只手举着打吊瓶的架子,另一只手试图抓牢来回晃动的输液软管,嘴里喊着:“你站住!想气死我吗?”怒气里混杂着哽咽。高个子停下来,女人看着他的手背,“出血了,护士,护士!”声音像紧急刹车时轮胎擦过地面。

吴薇挂着泪珠的睫毛下,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两个护士跑过来,高个子未收起的气势让她们杵在一边,都看着女人。

女人柔声说:“我听你的。咱们先回去,把吊瓶处理好。”

踢踢踏踏的脚步响起,又消失,走廊里恢复了安静。吴薇站好,觑着父亲的脸:“爸,您看,多一个人多乱啊!不利于静养。咱们还是去单人间?”

吴海波没有反应。吴薇晃动着父亲的一只胳膊,学着刚才女人的语调,“爸,我们下班就过来陪你,每天都来。周末咱们就回家。好不好?”

吴海波的耳边是那句“我听你的”,柔声细语一遍遍地轻抚着他的心。

吴海波习惯凡事提前。他找到病房,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出的争吵声,让他敲门的手抬起又落下。

妈,您就是心软。

不能让人看笑话啊。

谁敢!

沈念,事业稳定了,成个家吧。

妈,您值得吗?

有你,妈就足够了。

妈,我完全有能力照顾你。

傻孩子!

离开他,您开心地活着。

等你成了家。

不行,这次您必须听我的。我不会不管他的。

我怎么听你的?

您别那么多理由了。我尊重您,否则,我自己完全可以把这件事办好的。

沈念!不许胡闹!

吴海波越听越觉得这个声音熟悉,就在这时候,吴薇来了。哄着女儿,他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四十多年了,还有什么是不变化的吗?他一定是幻听。

可是走廊上发生的事情证实了他的感觉是对的。那么从他听到的母子对话中判断,沈忠敏的生活不幸福?怎么会这样呢?沈忠敏三个字,好似一把钥匙,“啪”地打开了过去的锁,门扉大开,灰尘簌簌,然后许多东西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胳膊被女儿晃得疼,他回过神来,说:“不换了,就是这间。坚持个三四天,检查完身体就回家。再拖下去,在医院过年?绝对不能给你们添乱。”

说完,自己拿起窗台上的东西就向病房走去。吴薇眨了眨涩涩的眼睛,顺着当事人的意愿吧。

父女俩一前一后地走到门口,里面当先出来的是小护士,后面跟着那个女人。大家擦肩而过,她正在问主治医生在不在,对父女两个根本无视。

吴海波抬起头,确实是他的旧相识沈忠敏!尽管脸上已经有了皱纹,但是一双眼睛还是那样清澈明亮。他依然没出息地不敢与之对视,抓着袋子的手轻轻地抖动了一下。

靠在床头,看女儿归置物品,听女儿嘱咐这那。父女俩一说一应,让病房里热闹起来。躺着的沈念有点儿羡慕。自己和父亲?自己头上的忤逆花环几乎是四季芬芳。他用力地闭眼,气恨地想转过身,可是下一刻,身子动弹不得。

吴海波察觉到了沈念时不时瞥过来的眼神,不由地暗自留意。这个孩子的气性真大,手上的吊针还在啊!他直接从自己的床上扑过去,手疾眼快地摁住了沈念的肩膀。

“你……”沈念在看见吴海波指着吊瓶的时候,明白过来。

“你要干什么?”沈忠敏高亢的声音打断了沈念道谢的话。

吴海波光脚站在床边,双手自然下垂,手指在自己的裤子上摩挲。沈忠敏的眉间溢满狠戾,让他的心头一骇,这是母亲的本能?真不容小觑。脑海中另一张面庞一闪而过,他笑了。

沈忠敏的愤怒被激动取而代之,眼睛里似有两簇火苗在跳跃,嘴唇颤颤微微。继而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难以置信、欢喜、委屈的情绪在脸上变换,脚步不由地向前迈了几下。她和吴海波对视着,手擦着越流越急的泪水,两人的眼神胶着,眼光流转,无言胜万语。

吴薇和沈念俱呆楞住。沈念若有所思,吴薇的目光在沈忠敏身上来回打量。

吴海波压制着心里的翻江倒海,竭力让声音平稳,笑着说:“沈忠敏,好久不见啊!”听见这句话,沈忠敏笑了,梨花带雨,别有一种风情。

母亲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把周围的空气都感染到了,病房里似乎照进来大片的阳光。沈念忽然明白了自己再如何照顾入微,也不可能让母亲如此,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吴薇莫名的敌意和戒备在不知不觉中发酵。她快速搜索着自己的记忆,母亲和父亲是怎样相处的?当年她太小了,一股无力感包围着她。难道父亲不续娶另有隐情?

她慢慢地蹲下来,双手抱住膝盖。涛子不止一次和她说,父亲需要一个老来伴。也和她说过,有两个跳舞的阿姨总对父亲献殷勤。还和她说过,只要她点头,他是男人,去和父亲好好谈一下。每次她都顾左右而言他。刚刚父亲的表现,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想永远独占他全部的目光和关爱。

“好久不见。海波,这是我的儿子沈念。”沈忠敏走到床的另一边,亲昵地拍拍儿子的肩膀。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吴海波心里有些雀跃,他回头找自己的女儿。看见地上蜷成一团的吴薇,他急了,跑过去,拽起她,推坐在了床上,自己蹲下来,仰头仔细看女儿的表情。父女两个的眼神接触,女儿眼里的审视?知女莫若父,他心慌意乱。

他对着一直看着他们的母子俩抱歉地笑笑,手轻轻地放在吴薇的头发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好半天,说道:“我们回家吧。年后我再来。”

吴薇没说话,伸手抱住父亲的腰。父亲的身上一直暖暖的,她贪恋这种温暖。暖意让她惭愧,这个世界上她最在乎的人,他晚年的开心幸福,她必须当回事。

“和医生都约好了,不检查怎么能行?什么都没有身体健康重要。再说,您提的要求,我们都做到了。”听着姑娘清脆的声音,吴海波心里熨贴。

他客气地说:“让你们见笑了。我这个女儿,都是孩子妈妈了,却还长不大似的。”沈忠敏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立刻回了一个得体的微笑,“女孩子要娇养的。她多贴心啊!海波有福气。”

沈念的眉头攒起,看了看吊瓶,说:“妈,今天的液体结束了吧?您去找护士,拔了针,咱们就回家。”

沈忠敏出去了。沈念对吴海波说:“叔叔,明天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吴薇反应迅速,“好啊。明天上午我请假。”

两个人的眼神似兵刃,眯眼、瞪眼,怒视、仰头,高抬下巴颏,不屑,挑衅,傲慢……短兵相接,硝烟四起。吴薇攥紧的拳头举起来,沈念不情愿地点点头。

吴海波神思不属,完全没听见沈念的问话。

病房里只剩下父女俩。

渐渐的,光线暗下来。走廊里的灯光挤进门缝,在地面上汇聚成柳叶宽的光亮。吴薇盯着它,心跳加快,问还是不问?这抹光亮不抓住,自己的生活会变得昏暗和混乱,她不允许。

吴海波侧头,被女儿抱着的一只胳膊已经没有知觉。女儿从未这样安静过,他的嘴里泛起苦味,比喝过的中药汤尤甚。

“父亲喜欢过母亲吗?”吴薇浑身轻松,两只手摆弄着衣服上的流苏。

“我想知道,小薇怎么办?”妻子弥留之际问他。一双枯瘦的手仍然有力,他的手腕被捏得生疼,她凹陷的眼睛里不复以前的深情。

他意外,未经思索,回答:“她是我们的女儿,我——”

妻子打断他,“你知道就好。如果你再娶,算了,我怎么能管得了那么多。”然后让他抱着,站在窗口,贪婪地看着院子里蹦蹦跳跳的女儿,泪雨纷纷。

他才明白过来,但是“我不会再娶别人”还是说晚了。她的遗憾终生,他的终生遗憾。

女儿提出的问题,让他生出倾诉的念头。

吴海波站起来,“啪”,屋里大亮。他倚靠在墙上,“我和你的母亲还是同学呢。那个时候北镇只是一个村子,哪有学校。村里同龄的有六七个,我们结伴,每天走两个多小时去上学。你母亲是唯一的女孩子,话不多,可她学习好。

我们不知道啥是上进心,上课调皮,不完成作业,慢慢地开始逃学。被老师抓住后,挨批评、被体罚并不怕,受不了的是老师说我们不如女娃。他真说对了。最后只有我一个男娃考上了中学。同行的还是你母亲。不过,她就上了一年多,回家去帮忙带弟弟妹妹了。

沈忠敏、老姚他们几个是下乡到咱们北镇的。因为沈忠敏住在你母亲的家里,我和她才又见面的,你母亲她完全变了。

城里来的孩子,气度不凡。沈忠敏经常被村里的半大小子围堵,起哄,老姚他们上前阻止就被打。你母亲举着割麦子的镰刀,追出去老远,泼辣劲儿让我真没想到。”

吴薇看着父亲脸上的笑,嘴角也咧开了。

“恢复高考那年,我参加了。可是书本扔下太久,没考上,彻底断了心思。老大不小了,家里就张罗着给娶亲。

我清楚地记着:那天给麦地浇完水,我泥水满身的回家,屋里挺多人,一眼就看见你母亲坐在炕上。我的脑袋嗡一下,回头就跑。其实,我是觉得自己的形象太差,当然也有害臊。媒人和家人却误会了。

我只洗了脸,衣服还没换,听见家人送客,心想和她也算是相识,比盲婚哑娶好太多了。高兴加上劳累,我倒在炕上就睡。

所以,我不知道你母亲没走,红着眼睛站在院子里等我。她说自己跟着来已经不合规矩,那就荒唐到底,一定要个说法:我为什么没相中她。我睡得昏天黑地,自然就错过了当面解释的最佳机会。

后来,我央着家人重新找媒人,去了你的姥姥家。娶亲后,你母亲的能干再次让我震惊。家里外头都收拾得利利落落,她能让劳累了一天的一大家子人吃上热乎乎的饭菜,能让家人说说笑笑。我何德何能啊!

你出生,我成为北镇铜矿的正式工人,咱们家是双喜临门。”

吴海波的笑容淡了,还要接着往下说吗?

他下班后给女儿讲故事,妻子坐在一旁,一边听,一边做针线活。家里人的鞋,都是妻子一针一线做的。他的工资,妻子攒起来。除了年节给家人准备礼品,就是给他和女儿添置穿戴,而她总是笑着说自己不缺什么。

妻子的精心照料下,他忽略了和她的沟通。他不知道自己家的日子经常被别人谈论,不知道妻子对没生男孩的隐忧,不知道她身体不舒服却一直忍着。最后晕倒被送进医院,医生说气血太虚了。深入的检查,癌。妻子笑着说这么个“高贵”的病让她摊上,荣幸之至。

吴薇沉浸在父母亲的爱情里,自己还真是问了一个傻问题。她又埋怨自己,关心父亲太过于表面。她脸红,怎么因为一个外人就心生误会。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孝顺。

沈念盼着天快亮,去医院。对面的人一夜之间好像憔悴很多,他轻轻地问:“吴叔叔,您的检查项目安排在今天吗?”

吴海波点头,“人老了,零件不灵光,常规的检查保养。来这里,医生为大。”

沈念不认同,“平日里多注意。好心情是灵丹妙药,医生可开不出这个药。”

“哈哈!你这个口气和,”吴海波的下半句“和老姚一样”硬生生地吞回去。他还没问明白,不能瞎说。

于是,他清清嗓子,“沈念,你的父亲?”

吴海波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哪有这么直截了当问话的?他“嘶”了一声,转念一想,沈忠敏的儿子不是外人。

“我父亲是姚志诚。”

“是老姚啊!”吴海波高兴起来。

“他和母亲一起下过乡。回城后,两个人就结了婚。虽然双方家庭都不看好,但是我还是出生了。”

“你的怨气很重啊!他俩的感情可是经过考验的,我可以作证。这话是你听来的吧?”吴海波纳闷。

“我记事起,双方的老人在一起就说当年,他们的话可比这露骨。老姚是个大忙人,离开他,北镇就会从地球上消失了。可凭什么要母亲一个人承受家庭,甚至是家族的压力?”沈念激动起来。

“我没按照他的要求报考,他差点动手打母亲。我恨他!您不知道,他参加招商引资会,和我握手时的那张变来变去的脸,真解气!不瞒您说,我一直在劝母亲和他离婚。”

“你这孩子瞎掺合什么!咱们不说别的,你母亲就不会同意。下乡,你以为是观光旅游?十七八岁,人生地不熟的,被欺负。干一天活回来,肩膀和手上都磨出水泡,饭菜不合口。他们没喊没哭,坚持下来。换成你,能不能做到?”吴海波的声音提高。

“来村子之前,你父母的关系,我不知道。可是他们在村子生活的四年多,一桩一件我是看在眼里的。你母亲身体弱,老姚默不作声地干了多少活?村子里有富户向你母亲提亲,她往家里发信,远水能解近渴吗?孩子,你知道老姚想怎么反抗?”

“爸!”吴薇推门而入,“无论如何,动手打人都是不对的。感情经受住考验?我觉得未必。此一时彼一时。婚姻里更不能道德绑架。”

吴薇一夜未睡,事情在脑海里不停回放,母亲肯定是先动心的。父亲说错过了解释的最佳机会,母亲又是带着什么心情出嫁的?怎么和父亲相处的?

最关键的是父亲。当年他对沈忠敏是什么态度?两人多年后重逢,好像不仅仅是激动那样简单。

还有沈念,他要谈什么?

因此,看见沈念走进房间,她选择站在了门边。

“沈念,我支持你。爸,如果以后沈阿姨陪您,我不介意。”吴薇的手心里都是汗。

“吴薇,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吴海波横眉立目。

沈念看着神似的父女俩,不语。吴叔叔是一个人,他心中的喜意一闪而过。

“吴薇,你听好,我就说这一遍。吴海波这辈子,枕边人只有一个,就是你的母亲。你不用激将。喜欢还是爱,百年后,我自会和你母亲亲口说。我对沈阿姨,是敬重,也坚信她和老姚情比金坚。

你们这些年轻人把感情看得太过儿戏。逼婚的事情出来,老姚把镰刀磨得铮亮,说一命换一命。我问他,前途和双亲都不要了吗?他说想不了那么长远,只要沈忠敏好好的。他想做的,她都会替他去完成。她懂他,就值得。”吴海波的眼中温热。

“海波,我和他说‘我听你的’。对他,我是不是太自私?我分不清过去的是真还是梦了。”沈忠敏满脸是泪地站在门口,一字一字地道。

大惊失色的沈念,羞愧难当的吴薇,像被施了魔法般一动不动。

“海波!”沈忠敏跑过来,扑进吴海波的怀里,嚎啕大哭。

“老姚对你的喜欢,不止,用‘爱’更合适,是内敛的。这一点,我们两个男人做的都不好。不大声说出来,你们怎么能放心呢?给他一个说出来的机会吧。”

吴海波说着,把沈忠敏轻轻地推到沈念跟前。沈念含泪将母亲紧紧地抱住。

接下来,吴薇灰溜溜地跟在父亲后面,看着他做检查,和医生护士咨询,就是不搭理自己。父亲前所未有的配合,使得所有的检查项目用了两天就全部完成了,结果不好也不坏。

出院手续办好,父亲突然忙碌起来。吴薇指使老公涛子和父亲联系,得知父亲去市委找了姚志诚,两个人喝得酩酊大醉,沈念把父亲送回家的。

父亲的广场舞也不跳了,经常和沈念往返郊区,神神秘秘的。涛子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吴薇后悔没留下沈忠敏的联系方式。她在客厅转悠了半宿,决定去找沈念。在医院的记录里找到电话号码,沈念说两天后去单位接她,让她空出一天时间。听着“嘟嘟”断线的声音,她气愤,拳头砸在桌子上都不觉得痛。她连一个字都没说!

方方正正的院子,红砖砌成的院墙不高,墙角堆着未化尽的雪。正面是一排六间青瓦房,房檐下,晶莹的冰凌和红色的灯笼静静低垂,自然又相映成趣。

走到屋门口,十几米远的距离,吴薇的脚抬起又放下。

“吴叔叔就在里面。你不走,那我不等你啊!”沈念大步向前。

“喂!沈念,你和我说说,这是哪?”吴薇拉住沈念的衣袖。

“进去,自己看。”

“你拽什么!”

“你不敢?”

“笑话!”

吴薇快步走在沈念前面。

推开门,里面是宽敞明亮的厅:“知青之家”的匾额高挂,家具老旧,摆设让吴薇回到了自己的幼年。人不少,男女都有,岁数和父亲差不多,她不认识。有人在低头写对联,有人在裁彩纸剪窗花,还有人在用竹篾子做灯笼。

父亲呢?沈念示意跟他走。走了两道门,钢琴的弹奏声传来。吴薇听了一会,是《北国之春》。顺着沈念打开的帘子,她看见了弹琴的是沈忠敏,父亲在一边认真地听,手还打着拍子。

“吴叔叔和我父亲说换一种喜欢的方式养老。这些人都一起生活过,在一家农户、在一个生产队,总之都有共同的回忆。谁有空谁来,谁想来谁来,谁想住就住……”

“想唱就唱,想跳就跳。这首歌,你沈阿姨当年唱的,你母亲最喜欢听。”吴海波和蔼地看着女儿。

吴薇板起脸,眼圈通红,就是不看父亲。

“吴薇,我要是你,嗯,你知道的。”沈念故意逗趣。

“沈念,小薇姐姐。”沈忠敏柔声更正。

“沈念,叫一声听听。”吴薇的泪水比檐下的冰溜还长,又哭又笑的样子,让吴海波朗声大笑。

沈忠敏搂住吴薇的肩膀,大家都笑起来。

后记

沈阿姨,如果可以回城的风声不来,姚伯伯他?

我不敢想。或许世上已无沈忠敏。

我父亲还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你这孩子!想听你母亲的事儿了吧。我和你慢慢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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