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初一,特殊的纪念日。如果母亲健在,今天家里肯定热闹非凡。八十岁,毕竟是个大寿。下午,我跟哥哥提上三牲酒礼去山上祭拜。
六月的天,阳光正盛,没有一丝儿风,空气烘热烘热的。乡下如今普遍都是亩产千把斤的一季稻,沿途的禾苗还绿油油的,要等到国庆前后才能成熟收割。我想起童年和少年,现在正是“双抢”的时节,有的农田一片金黄,有的农田已经插满了绿秧,到处都是戴着草帽、裤腿沾满泥巴、忙忙碌碌的人。而今的农民,此刻基本是在空调里悠闲地刷着手机避暑,或待太阳落山之时才去地里浇浇菜,或手把锄头搭在肩上去看看田里的水,或去渔具店买些蚯蚓作饵看能不能钓到几条鳝鱼作为次日餐桌上的美食。想吃莲子吧,顺手就在荷塘边摘个莲蓬剥了。莲子新鲜得很,即使就着本来很苦的芯一同吃下,也会口齿留香,一片芬芳,不苦。
我们兄妹俩把摩托车停在山下的农户家的坪前,然后就上山了。一条小路两边长着十来颗松树,聪明的农户在距地面约一米处,把松树皮割了一道长长的V形口子,在口子下面围着一个塑料袋。树皮渗着点点乳白的汁液,天长日久,聚少成多,缓缓流到了袋子里。有的袋里已经装了一大块白色膏体,泡在水中。很明显,前几日的雨下得有点大。那V形的树皮切口让我想起巴黎奥运会冠军脖子上挂的绶带,也让我想起《额尔古纳河右岸》里鄂温克族不砍新鲜树木做柴火的章节。人与自然遵从能量守恒定律,人与人相处也遵从能量守恒定律,得到便要失去,失去也会得到。
我们走了十分钟,来到坟前。山上全是低矮的灌木丛,绿色满目。石级两边,茅草肆意生长。春节前我们来祭拜过,清除过。哥哥说清明时他也来祭拜过,整理过。看来生命本弱,也会很强啊!他拿出砍柴刀,没带手套,徒手砍起来,期间被锯齿般的茅草叶片割了手,流了点血。他叫我随便扯了几片叶子,捣碎敷在伤口处,没事人一样。
在我眼中,他是个头脑灵活又特别能吃苦的人。瘦弱的身躯和我勤快的嫂子共同建立了一个如今比较舒适的家。崽女都很听话,老老实实地过着日子。去年又添了个能干的儿媳妇,一家人喜上眉梢。哥嫂传承了父亲推崇的仁义礼智信,家族中很多礼节都是他们在沿袭旧制,比如这上坟,比如农历初七开始的中元接祖活动,比如亲戚间的走动。我在家待的日子少之又少,但凡我回湖南了,一般都会尽可能地回乡参加。人活着,心里总要装点念想啊,对现在的,对过去的,对未来的。
摆三牲,点香烛,烧纸钱,因为担心天干物燥易失火,所以我们没有放鞭炮。兄妹俩虔诚地对着父母的坟头拜了三拜,然后在旁边的树荫处拉家常,等着香烛燃尽,确认完全熄灭后才离开。下午两点多,天气实在太热,我光站着,就得不停地用防晒的袖套擦拭被汗水迷离的双眼。回到家,哥哥也没休息,把我和姐(在外省)以及他买的一些纸扎在路前的空地烧了。嫂子于一旁陪着。
爆竹声响,烟雾缭绕,我们的心都很平静。宇宙那么大,人类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十分有限。时空是平行的还是立体的,是在光速前进还是急剧倒退,目前对于普通人的生活似乎影响不大。但我深信,爱和思念借助特定的仪式,借助平凡的文字,能穿透时空,遥寄苍穹。
寒暑几十载,我愿每个人都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