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我的益达
-致被放逐的高三
及至这种时过境迁的时候,十七岁的骄傲任性还是没有被时光碾碎。哪怕讲台上的生理学教授唾沫横飞地强调这个知识点多么的重要,我仍然盯着褶皱的灰色信笺。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进来,速度与温度并存,刺得我的眼睛生疼。而那些陈旧香涩的回忆如洪水猛兽般袭来,让我想想,十七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搬进105宿舍时宿管阿姨惊恐的眼神。对,是惊恐,因为里面住的是三个文科班的妖精,用她的话来说,我这种转学过来的理科学霸实在不应该和她们住在一起。其实不然,毕竟就算没有和她们说一句话,我就被她们贴在门上的纸条笑哭。上面写着:we is god。后来我才知道,她们是连dreamer都不知道是什么的骨灰级学渣。所以我们的革命友谊是以一种极为尴尬的方式所建立的。
我从来都不知道,她们迷你的化妆包里,居然会藏着老虎钳,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在夹断铝合金窗架极其潇洒的消失在夜色中时,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咦,这么晚了那三个小姑娘还没回来。”
宿管没有抬头,手中的笔飞快的在文件夹上作记号,身后还跟着一大群教务处临检的领导。
“呃,她们去自习室了。”
“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啧啧。”宿管招呼着领导们离开,又看到她指了指窗户:“以后内裤不能晒在那里。”
其实,不得不承认的是,我还是挺机智的,用衣架撑了好几条内裤才挡住那个实在不堪入目的框,手中还拿着拿倒的物理习题。后来,她们三个为了报答我,约我逃课请我吃了一顿烧烤。再后来,她们没有从那个框出去,而是直接在宿舍开趴,把啤酒一打一打的背进宿舍,唱歌,彻夜不眠。我依旧是那个故作高冷,独来独往的学霸。
高三下期的那些星期天,我都是趴在教室阳光最强的地方睡觉,偶尔会有打完篮球的男生成群结队的进来,高谈阔论。最开始,他们会被我吓到,后来也就习惯了,他们达成一致,学霸们都是怪胎。其实,对于我在教室睡觉的能解释的唯一原因就是我想避开那三个幽默的学渣。她们终于意识到‘we is god’是最low的语法错误,于是开始缠着我解释为什么,而我竟然无言以对。准确来说是我不知道如何表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竟不会与人交流。
而这个毛病是从什么时候有的?大抵是在手机联系人变得只剩外卖电话时,抑或是总是莫名其妙在夜里憋着气小心翼翼哭时。当然,也有可能这种孤独因子与生俱来,毕竟,这个理由我比较能接受,至少不是我能改变的。
作为一个苦逼的高三党,我不得不承认,时间快得不是白驹过隙那么简单。更多的时候,抽出一张卷子以为是昨天才做过的,结果却是几个月前的模拟考,然后吐槽一下,靠,明天最后一次省统考了。如果只是一次简单的省统考在这里就不值一提了,我要说的是,我在宿舍走廊经常遇见的那个背民族包包的女孩疯了,住进了精神病院。
整个学校的人都在猜测她是受了什么刺激,学习压力大失恋什么的都有,只有我知道真正的原因。在学校那片隐秘的草地上,我听到了她的所有秘密。她的爸爸在工地上出事故死了,包工头支付的赔偿费不够她们姐弟读书,而恰恰在那个时候,她知道了她不是现在父母亲生的。说到这里觉得她已经够悲惨了,偏偏因为她孤僻的性格,男生经常开一些有伤大雅的玩笑,老师还在骂她为什么只知道拖班里的平均分。所以,她疯掉是有理由的。而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那天在草地上她绝望的眼神,深邃的眸能盛下几个世纪的悲凉。
我在想,如果那天我能递给她一张纸巾,拭去眼角的泪,或许她不至于疯掉。可是孤独的人在一起,按照加法运算法则,只会更加孤独。就像我住在105宿舍,没有被她们同化,因为,她们也是孤独的妖精,唯一不同的是,她们更擅长宣泄。
我是在给她们解释dreamer是什么意思时知道她们的梦想的。T说,她想去厦门念大学,哪怕是个二专她也去。L说,只要不留在昆明,她走到哪里都是梦想。M说,她想考上四川美院,和一群四川帅哥嗨到爆。其实,听她们说完,我才知道梦想原来可以这么简单,所以在被她们追问我的梦想时,我脱口而出的是,我想去韩国见玄彬。理所当然的,我被她们嘲笑直至高考结束。
可不管她们嘲笑与否,我都觉得,去见玄彬本身就是一件伟大的目标。毕竟,谁也不知道,我唯一的树洞,是玄彬。我所有的秘密都会倾诉与他,他不会将我的秘密告知他人,因为,我和他距离不仅仅是一张黑白的明信片。至于为什么只嘲笑我到高考结束,是因为我们约定毕业后谁也不联系谁,十年后,我们在三十四中重聚。
显然,谁都没有遵守这个约定,都默默的关注了彼此的微博。T果然去了厦门,读的是一个烂的不像样的二专,因为漂亮频繁的换着男朋友,高调的刷免费饭卡。L最后还是留在了昆明,我不知道她是否还有梦想,唯一了解到的是她开了一家恐怖书屋体验店,生意却不怎么景气。M如愿的上了美院,却不是四川美院,但她的朋友圈仍然有大把大把的四川帅小伙。
说到我这个话题就有些沉重了,我没有像老师期望的考上复旦,相反,我只考上昆明本地的一所二流大学,每天穿着白大褂奔跑于实验室和教室之间。而为什么会这样呢?高考那两天我一直都在拉肚子,除了语文没有发挥失常外,其他糟糕的不成样子。高考成绩下来后,我在家里哭了整整两天,要说不是因为成绩实在有点说不通,毕竟,我被我妈逼迫留在昆明读大学,不能去那个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大上海。
现在的我在上第二节生理学课,看着桌上的灰色信笺,是一份匿名来信,上面写着是她在我高考那几天吃的益达上动过手脚,总之后面还有一些道歉请求我原谅的话。可是尽管心里现在一片柔软,我还是觉得,我可以理解,但是无法原谅。
这个匿名者一定不知道,她并没有破坏掉我的骄傲。在大学里,我还是一个人故作高冷,独来独往。不同于高三的是,我不再是学霸,我终于有时间做我想做的事,哪怕是逃一整天窝在宿舍写小说。我还是坚持每天对着玄彬的明信片说一大堆无意义的话,我还是那个dreamer,总有一天,我会去韩国见他。
看向窗外,一片明绿。我明明记得,在推开宿舍门时,那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生飞快的离开我的柜子,尴尬的朝我笑笑,柜子里的益达散成一片。
可是,这一切都是过去。除了想起,我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