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小山地车的老人(原创)
“老人家,您怎么不在广场里骑了呢?”在一处宽敞僻静的新楼后墙的过道里,我对着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说话。老人此时正骑在一辆似乎是儿童式的小山地车上,在宽阔的路面上兜着小圈子。看他骑车的动作、神态,颇有些兴味盎然的样子,绕了一圈又一圈,虽略带些着笨拙却是乐此不疲。正午的阳光照在老人的身形上,把一个童心未泯的影子活泼泼的投射在地面上。
老人停了车子看着我,神情有些惶惑,还有些害羞,憨憨的笑着不说话。我快速的扫了一眼老人的装束,继续说道:“我前几天早晨的时候,看见你在广场里骑的,为什么不在那里骑了呢?那多宽敞呀。”
老人的衣装很简朴,甚至可以说有些邋遢,灰色的布甲克皱巴巴的,黑色的裤子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熨烫过了,随随便便就套在腿上。破旧的山地车上,一只球鞋斜点在踏蹬上,前面的车把处挂着一个塑料袋,隐约似乎是个篮球;想来老人还喜欢一点球类的运动吧。
老人听我这么说,就又笑了,神情显得轻松了许多,用手抓抓已经很稀疏的白发,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啊,这个,我不太好意思嘛;总是有人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这里背风,又很宽敞,在这里骑也是很好的嘛。”说完,老人的脸象孩子般的红了起来。
“你说的对,还是这里好,安静又宽敞。”我笑眯眯的看看老人,又问:“您以前是不是没骑过车的吧?”老人有些忸怩,看看天空,又望望地面,再四下瞅瞅,突然间就呵呵的笑起来:“是啊,是啊,现在学也不晚嘛。在这儿骑好,没人看,还不怕撞到人。街上没地方,孩子又多,还是这里好啊。”
看着老人,我忽然觉得那使人遍体生寒的北风变得温暖起来了,阳光照在老人身上,也照在了我身上。
“您好象不是本地人,听您的口音......”
“对啊,我不是土生土长的哈尔滨人。”老人又开始笑,笑里带了些感慨;接着叹了口气,摇着头对我说:“我是贵州人,53年就来这里了。来了是来了,可直到现在,哈尔滨人仍旧说我是南方人;好不容易回到家乡一次,家乡人竟说我是北方人。哎呀,我真是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了。”老人越说嗓门越高,到后来竟有些激动起来,瘦瘦小小的身子一个劲儿地颤抖着。
久不再想起古人的诗词,但听了老人的话以后,我蓦地想起几句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看着眼前的老人,那容颜苍老的形象,不由自主的去幻想半个世纪以前老人年轻时的样子。耳边传来老人的声音:“好不容易回去一次啊,现在回去太难了,身体不行,也花不起钱;唉呀......”
面对着伤感起来的老人,总让人有些触动,总有些感动,不知不觉的心里压抑了起来。但我还是努力地笑着面对老人:“您的口音很象是做小品的严顺开呢。不仅语气象,连长相神态都非常象呢。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您是一个地方的人。”
老人笑起来:“可能吧,怎么改,乡音总是不能忘净的。”顿了顿,老人又说:“我现在很想对你说几句我们老家的方言,可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越想用就越想不起来,真是的啊。老了,快不中用了。”老人使劲地摇头,努力想想起点什么来;但左摇右摇,最后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极抱歉的望着我笑......
“谢谢你了,老人家,虽然您还是不能说一口标准的北方话,但您不是已经融进来了吗?其实在哪都一样,住久了的,就和家乡没区别了。”
老人点点头,有些想骑车的样子,但又忍住,说道:“是啊,家乡已经没有亲人了,都死光了。”老人的语气很轻,轻到了有些凄凉的况味。
我不再多说,心里着实对自己最初的问话有些歉然;如是自己不迎上前去乱问,也许老人便不会如此的伤感。但再想,也许能有人和他谈谈这骑车的事情,老人也会觉得很愉快的吧。便点点头,笑着和老人告别。老人笑,低了头,急急地蹬动了车子。
走到拐角,我侧了头再去望,那阳光底下的身影又在一圈、一圈又一圈,与着小山地车一起转过来、再转过去;老人的脸始终对着旋转的地面... ...
2004.10.27日12:24分随笔于夜静春山空/注册名:一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