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千千万万遍

                                                                                                                       ----记在《追风筝的人》第九章之后

      哈桑和阿里走了，这本书我便读不下去了。说实话，读到这儿，我的心很累很疼。这个正直干净简单又讲义气的男孩不时的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很想原谅阿米尔童年犯下的这些错误，但是说实话，做不到。我能理解孩子的虚荣和霸道，能理解他们因为地位悬殊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但是原谅不了这样的自私懦弱所给别人带来的这样的沉痛。久久不能平复的心情，继续不下去的文字，所以停下了，索性摘抄一些触动心弦的文字吧。

       为你，千千万万遍。

       许多年过去了，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回首前尘，我意识到在过去二十六年里，自己始终在窥视着那荒芜的小径。

       哈桑跟我喝过同样的乳汁。我们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同一片草坪上迈出第一步。还有，在同一个屋顶下，我们说出第一个字。

       我说的是“爸爸”。

       他说的是“阿米尔”。我的名字。

       当你杀害一个人，你偷走一条性命，你偷走他妻子身为人妇的权利，夺走他子女的父亲。当你说谎，你偷走别人知道真相的权利。当你诈骗，你偷走公平的权利。没有比盗窃更十恶不赦的事情了，要是有人拿走不属于他的东西，一条性命也好，一块馕饼也好，我都会唾弃他。要是我在街上碰到他，真主也救不了。

       孩子不是练习册，你不能光顾着要涂上自己喜欢的色彩。

       在我生命的大部分时光，我对爸爸敬若神明。可是那一刻，我恨不得能扯开自己的血管，让他那些该死的血统统流出我的身体。

     哈桑耸耸肩。在外人看来，他镇定自若，但哈桑的脸是我从小就看惯了的，我清楚他所有细微的变化，他脸上任何一丝颤动都躲不过我的眼睛。我看得出他很害怕，非常害怕。

       放起你的风筝，割断对手的线，祝你好运。

     “如果我让你吃泥巴，你会吃吗？”我说。我知道自己这样很残忍，好像以前，我总能拿那些他不懂的字眼来戏弄他，但取笑哈桑有点好玩——虽然是病态的好玩，跟我们折磨昆虫的游戏有点相似。不过现在，他是蚂蚁，而拿放大镜的人是我。

    “如果你要求，我会的。”他终于说，眼睛只看着我。我垂下眼光，时至今日，我发现自己很难直视哈桑这样的人，这种说出每个字都当真的人。

       没有鬼怪，只是个好日子。

      我不知道其他家伙斗风筝为了什么，也许是为了在人前吹嘘吧。但于我而言，这是唯一的机会，让我可以成为一个被注目而非仅仅被看到、被聆听而非仅仅被听到的人。倘若真主存在，他会引导风向，让它助我成功，我一拉线，就能割断我的痛苦，割断我的渴求，我也已忍耐太久，也已走的太远。刹那之间，就这样，我信心十足。我会赢。只是迟早的问题。

       我仍有最后的机会可以作决定，一个决定我将成为何等人物的最后机会。我可以冲进小巷，为哈桑挺身而出——就像他过去无数次为我挺身而出那样——接受一切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后果。或者我可以跑开。

      结果，我跑开了。

     我逃跑，因为我是懦夫。我害怕阿瑟夫，害怕他折磨我。我害怕受到伤害。我转身离开小巷，离开哈桑的时候，心里这样对自己说。我试图让自己这么认为。说真的，我宁愿相信自己是出于软弱，因为另外的答案，我逃跑的真正原因，是觉得阿瑟夫说得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免费的。为了赢回爸爸，也许哈桑只是必须付出的代价，是我必须宰割的羔羊。这是个公平的代价吗？我还来不及抑止，答案就从意识中冒出来：他只是哈扎拉人，不是吗？

    “我看着哈桑被人强暴。”我自说自话。爸爸在梦里翻身，霍马勇叔叔在说呓语。有一部分的我渴望有人醒来听我诉说，以便我可以不再背负这个谎言度日。但没有人醒来，在随后而来的寂静中，我明白这是个下在我身上的咒语，终此一生，我将背负着这个谎言。

      我想起哈桑的梦，那个我们在湖里游泳的梦，那儿没有鬼怪。他说，只有湖水。但是他错了，湖里有鬼怪，他抓住哈桑的脚踝，将他拉进暗无天日的湖底。我就是那个鬼怪。

      自从那夜起，我得了失眠症。

      哈桑知道。他知道我看到了小巷里面的一切，知道我站在那儿，袖手旁观。他明知我背叛了他，然而还是再次救我了，也许是最后一次。那一次我爱上了他，爱他胜过爱任何人，我只想告诉他们，我就是草丛里面的毒蛇，湖底的鬼怪。我不配他做出的牺牲，我是撒谎蛋，我是骗子，我是小偷。我几乎就要说出来，若非心里隐隐有高兴的念头。高兴是因为这一切很快就要终结了，爸爸会赶他们走，也许会有些痛苦，但生活会继续。那是我所想要的，要继续生活，要遗忘，要将过去一笔勾销，从头来过。我想要能重新呼吸。

      哈桑的毯子紧紧卷起来，用绳子系住，背在他身后。他把所有的玩具都留在那间室壁萧然的斗室里了。隔天我发现它们堆在屋角，如同我房间里面的生日礼物。

      我看着爸爸的轿车驶离路边，带走那个人，那个平生说出第一个字是我名字的人。我最后一次模糊的瞥见哈桑，他瘫坐在后座，接着爸爸转过街角，那个我们曾无数次玩弹珠的地方。

      我退后，眼里只看到玻璃窗外的雨水，看上去好像熔化的白云。

        就这样，哈桑被逼走了。不过，与其说是被逼走了，倒不如说是哈桑的一种成全，成全他这个曾用生命去珍惜的好朋友能得到心灵的解脱，或许他的离开是能为他的阿米尔少爷做的最后一件事吧。我呆住了，脑子里仍重复着那句话：为你，千千万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