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清晨，阳光同往日一样明媚，空气同往日一样清新。教室里门窗大开，柔和的风轻抚着每一张稚嫩的脸。
所有的孩子都在上早读。教室里呜哩哇啦一大片，各种声调混合在一起。有的人是在认真读书，有的人是在捂耳背诵，更有的人是在嗷嗷乱叫趁机捣乱。
坐在门口处第一排的柳眉，还是在静静地默读，这实在是一个越长越沉默的女孩儿。语文老师单独发了一本教辅材料给她，里面全是各种优秀的文章。除了每隔一天在班里给大家读一篇文字，除了课堂上的精彩回答，公共场合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这样的女孩儿，会是寂寞的吗？
柳眉眼角瞥见班主任的身影在拐角处出现。他如往常一样，在这个时间走进门来。
“同学们，静一下！”班主任满面笑容，“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班的新数学老师。”说着，他转过身去。从他身后几步远的教室外，轻轻走进一个白色的人影。
一身白色西装，瞬间映亮了柳眉的眼。在一群乡村教师里面，多得是从田间地头直奔讲台的人，衣着只是简单修饰而已。一众学生更是调皮捣蛋上树爬墙的年纪，灰头土脸习以为常。柳眉从来都不知道衣服竟然可以这样白，裤子竟然也可以是白色的，纯粹到没有一点瑕疵，犹如那张干净腼腆的脸。
是的，那张年轻的脸上满是羞涩的笑，嘴角上扬，眼神明亮，站在门旁西边的粉墙下，双手背后，犹如一位邻家大哥哥。
班主任示意着讲台的方向，请他上去介绍一下自己。“不用啦，”他不好意思地笑，向教室里扫了一眼，腮上漾起酒窝，“以后慢慢就熟悉了。”
班主任笑了，安静的孩子们天真地跟着一起笑。柳眉也在笑，心里却隐约觉得这笑比往日让自己更舒服。
新的数学老师姓张，说话如笑容一样轻轻的，浅浅的，讲起课来也是干净利落，比那个成日在讲台上嘶吼的前数学女老师好了不知多少倍。
张老师也是很喜欢孩子们的样子，经常下了课以后，他也不离开教室门前。他就那样坐在门外的大花坛边沿上，看花儿开过，看蝴蝶轻舞，看孩子们嬉笑打闹。孩子们也经常围绕在他身边问东问西。
柳眉越发喜欢上数学课了。
那天，张老师站到柳眉面前:“你看，你这道题做错了。”
“哦！”柳眉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低着头搓起了衣角。
张老师又笑了，柳眉听到了他笑的声音:“熟能生巧，犯小错往往是因为练习不够，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再多做几道题。”
明明就是想让你多做一点作业嘛，却让人心甘情愿。这样的老师是有魔法吗？他怎么就触动了柳眉心底那一点点温柔的地方。
后来毕业了，柳眉离开这个学习了几年的地方，从此山高水远，再无联系。偶尔一次听人说起，说张老师结婚了，又很多年没有孩子，生活过得并不幸福。
柳眉心里忽然有了酸酸的疼。想起初见时，晨光里那个素净腼腆的大男孩儿，那身醒目笔挺的白西装，那些因他的课程而阳光明媚的日子。回忆一点点拼凑起来，温馨，怀念，而又无能为力。
有些人从你的生命里闪现，曾经以为了无痕迹雁过无声。某一日忽然触碰起，才惊觉他始终在你心底的某个角落里，从未占据你的身心，却又从未曾远离。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防惆怅是清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