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爱,从这里开始,就在这里结束吧!
晚秋的狂风带着几分凌厉,呼呼地攀升到了六级,它们是一群出战的勇士,猛烈地摇晃着树冠,把树叶一阵一阵地晃下来;穿梭在楼房之间,使劲撕扯着阳台上晾晒的衣物,抛洒到看不见的天边;肆意践踏着阁楼的花草,一盆接着一盆掀翻在阳台上,粉身碎骨。
梓柔站在阁楼的“家”门口,她的波浪卷此刻像惊涛骇浪一样在风中颠簸,蹂躏着眼睛和嘴巴,声音像是嘴巴里炸出的热气一样飘摇不定。
“伟强,我们离婚吧?”
“老婆,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给你挣很多钱。”
“我不要钱,我要离婚。”
“你别做梦了!”
“……”
不知是她嘶声竭力的喊声开启了电流,还是伟强又醉倒了过去。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一声一声地电击梓柔的手,她的双手在颤抖、肩膀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好像高度的白酒从伟强的血液中挣脱出来,匍匐在电话线中,钻进她的身体里灼烧着。
她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梓柔拉开行李袋的拉链,里面塞满了整捆的红色钞票,泪珠啪嗒啪嗒地掉落在最上面的一捆钱上,浅浅的红像是被烫伤一样汩汩冒着鲜红。她拿起来赶快抽出冒血的钱币扔到风中,它打了一个旋儿跟着风向西边飞走了。可是她的眼泪越抹越多,最后变成了两条涓涓的小河,她要不停地把冒血的钞票抽出来抛得越远越好。
泪眼蒙眬中,她又想起了以前,在这里的种种。这是城中村的自建楼房顶层,有一间几十平米的阁子间。虽然几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们至今还续租着,希望保存那曾经的美好时光。
梓柔和伟强是同一所中学,那时候学生们中间流行看小说,伟强不像其他男孩子一样喜欢金庸,却偏偏喜欢琼瑶的爱情。也许源于他的姐姐刚刚大学毕业,宿舍里有全套的琼瑶作品。他悄悄把小说塞进书包带进教室,把所有书摆开在梓柔的桌子上,让她先挑选。
其他女孩子围着他,为了借阅说尽好话,梓柔却总是看都不看一眼,把书往外一推,伟强的心也跟着哗啦啦摔了个稀碎。他一片一片拾起来缝缝补补,过不了几天,再一次满血复活地铺满梓柔的桌面。
“马上要考试了,你好好复习不行吗?”
“你烦不烦,我要告诉老师去。”
梓柔是全学校的第一名,怎么可能和普通学生一样,她从来不看小说。但是无论她怎样警告,伟强总是死皮赖脸地一次又一次把书送到她的面前。直到有一天,伟强的姐姐发现她的书越来越少,把他的一只耳朵拧得麻花一样,他像被按在砧板上的猪一样号叫着,被请回自己的班级。
一天早上,梓柔又是第一名赶来上早自习的学生,除了几盏昏黄的路灯,四周漆黑一片。她刚刚来到教室转角处,有一个黑黑的身影立在那里,把梓柔吓了一跳。
“梓柔,别怕,我是伟强。”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平时不都是最后一名吗?”
“我在等你。”
“等我干啥?”
“能不能送我一张你的照片?”
“我没有拍过照片。”
在夜色中,他的眼睛像点亮的两个小灯笼,在闪闪发光。梓柔的话带着一股强大的气流,“噗”的一声把灯熄灭了。但是他心中的灯亮了起来,梓柔报考哪个城市,他也报考哪个城市,竟然像变成另外一个人,开始发奋学习了。从此,伟强就像是梓柔的影子,她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工作也在同一个城市,终于心想事成。
恋爱的时候他们还很年轻,刚刚上班的两个年轻人只能在城中村租一间主人家不用的阁楼。经过改造变成了客厅和卧室一体的构造,里面放着一张木制的双人床,一个三层的书柜和一个藤编的椅子。虽然小是小了点,但是梓柔是学过美术的,在床上铺上粉色碎花的四件套,桌椅上搭上洁白的蕾丝纱幔,书桌上插一瓶玫瑰绢花,整个屋子显得温馨浪漫。
他们都喜欢秋季的周末,如洗的蓝天和牛奶般的云朵从窗户口游走,偶尔有金黄的叶子像蝴蝶一样翩然起舞。梓柔喜欢靠在床头看书,伟强也装成要看书的样子,把头凑过来吹吹她的头发,嗅嗅她的耳朵,双手像小猫一样在被窝里钻来钻去。
“哎呀,我看书呢?”
“嗯……我也在看书呀?”
“讨厌……”
“哪里讨厌……”
那时候的他们都喜欢“看书”。
梓柔是建筑系的高材生,工作不到两年就成了公司的金牌设计师,伟强一名国企的干部,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他们的小日子过起来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设计师经常要和搞建筑的大老板们接触,所以车接车送也是常见的事情。那些老板也经常会送一些名贵的包包和香水,都被梓柔拒绝了。但是伟强看到和老婆一个公司的女孩们都提着名牌包包,有的还有自己的汽车,而老婆却很节俭。
“老婆,我一定要挣很多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现在不是就很好吗?”
“我要给你买大别墅,买大红色的跑车,买……”
伟强竟然从老家人都羡慕的国企辞职了,开起了餐饮公司。刚刚起步的时候,他是老总也是厨师,常常后半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他带回家的钱越来越多,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因为和他一起下海的朋友赚的钱比他多很多。
当他开到第四家连锁店的时候,在县城最高档的小区买了两层复式的别墅,还给梓柔买了一辆红色的法拉利。梓柔带着儿子住在里面,伟强却很少回去。有时候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说不上两句话就打起了呼噜。
梓柔常常说:“这是过得什么日子,我现在成了单亲妈妈。”
伟强说:“老婆,再给我两年时间,我挣了更多的钱,就专门回家陪你和儿子。”
果然,两年之后的伟强回家次数多了起来,因为餐厅转让给了别人,他现在开启了一个新项目。他只是对梓柔说赚钱很快,具体做什么没有说。只是梓柔觉得伟强变了,他虽然在家的时间多了,但是与她沟通的却越来越少又问:“你打扮让谁看呢?妖精一样。”
一个人如果变了心,无论如何演示都有露出尾巴的时候,梓柔确定他变心是在床上。那天晚上,梓柔照常坐在床头看书,伟强像一只小猫一样依偎过来,柔情蜜意地说:“老婆,我想看书……”
伟强一直是个温柔暖心的男人,可是正在缠绵的时候,他的一个动作吓到了梓柔。他站在床边,拖着梓柔的腿使劲一拉,她从床的中间一下子被拉到床尾。梓柔的浑身颤抖起来,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布满了全身,她抱着双腿埋头哭了起来。
她找人悄悄跟踪了伟强,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样的生意。原来,他开了一个洗脚城,里面有不少窈窕的技师,据说有一系列的特殊服务。
伟强给梓柔解释说这只是做生意,他和其中的任何女人都没有关系。他双膝跪地,举起了三根指头信誓旦旦地发誓:“我发誓,绝对没有做对不起梓柔的事情。”
梓柔自从得知了真相,再也不愿意看他一样,好像瞅一眼就能够被脏东西污染了眼睛,她一直侧脸盯着窗外,有两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她一仰头,硬生生把它们两个按了回去。
伟强关闭了原来的生意,想了很多挽回的办法,他把梓柔的父母从老家接到城里,他每天去幼儿园接儿子放学,他系上小围裙为梓柔做喜欢的饭菜。但是梓柔还是坚持要离婚。爱到深处极为恨,他说永远不会忘记下辈子还要在一起的誓言,所以离婚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世界毁灭了。
梓柔不知什么时候也变了,她的眼神像冬天一样冷,被那样的眼神扫一眼不禁打一个冷战。有时候儿子叫她,她好像听不见一样,如果大声喊,她像受惊的小鸟一样回过头,满脸都是泪。伟强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了不让梓柔伤心,他总是把现金一捆一捆地往家里拿,放在门口的柜子上就离开。
有一天,伟强说他很快要离开这里,到新疆去做生意。梓柔说:“临走前把离婚手续办一下吧!”“小柔,你怎么就不能原谅我呢?我不离婚,这辈子下辈子都别想!”
梓柔把家里的现金都装进旅行袋里,拖到了他们原来住的阁楼上。电话里嘟嘟的忙音像是一把闪亮的匕首一下又一下刺着她的心脏,她给伟强发出最后一条消息:“你真的爱过我吗?求你一件事,把我的骨灰撒到空中、野地、树林,我再也不当女人。”
红红的钞票像蝴蝶一样在空中盘旋,随着狂风向西方飘走。她又抓起最后一捆,撕开封条,一下子朝着空中扬起,有些飘飘悠悠向楼下落去,不少行人和保安在楼下张望,有人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与旁边的人窃窃私语。保安正用对讲机说着什么,一辆警车的呼啸声越来越近。
她闭上眼睛,展开双臂,像一只被狂风摇落的枯叶,在风中盘旋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