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河,是海河的支流,河面很宽,河床丢弃着一艘黑色破旧的客轮,河心留存着治理海河时老乡们挑起的隔水坝,河面自东向西横跨着一座没有栏杆的石板桥,沟连着通往老城的梦。
01 夜哭郎
三月初三,夜半,月儿如弦,漆黑寂静,里河沿与东西乡交界处,站在河堤向下看,黄沙懒如泥,抬头向上望,星明月如镰。
“嘀铃铃…嘀铃铃…”一阵一阵急促的车子铃声响彻两岸,风也似地来到了十里五孔桥的东桥头,这里齐刷刷立着两排高大整齐密实的白杨树,“呼呼啦啦”地响个不停。
这时,骑车的人一扬腿儿,跨下了车。奇怪地是,这个人沿着河堤来来回回地走了好一阵儿,嘴里还边走边嘟囔,“这儿都是白杨树,河沿上“杨不来”掉可地,毛毛儿都钻鼻子眼儿了,这黑灯瞎火的,去那儿找柳树呀,更别说孤柳树了,这老婆子也真似的,听风就是雨?”
也难怪这个人嘟囔,谁都知道,当年挑河时种在堤上的防护林,是清一色的毛白杨。
“咦,难不成这是个柳树?”这个人满腹牢骚的时候,差点碰着头,只觉得有点像,可又不确信。远远看去,这树约莫一搂粗,一人高,就是没有树头,树根处还有个野火烧出来的黑洞洞,树杈处滋着三四个枝条,吐露着一线生机。
“刺啦”,这个人把车子靠在树上,从兜里掏出一个带着煤油气味的打火机,“擦擦”两下,点亮后紧着用左手捂住,用手指缝儿透出来的火光照了照,“还真是,正在十字路口,蛮荒野地,跟老婆子说的一模一样。”脸上露出很服气的样子。
这个人也不捉摸老婆子咋知道的了,麻利地解开外套的衣扣,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着的红纸,从挂在车大梁的四方布兜里摸出一把刷子和一小瓶浆糊,胡乱地在树上刷了几下,把红纸摊开,往树上一贴,紧着就跨上车子,头也不回地急匆匆向北而去。
此时,那弯月儿,也由东河沿上空爬到了西河沿上空,在五孔桥西头“呼呼啦啦”直响的白杨树上若隐若现,那清冷平淡的光亮把红纸上的字映照的时有时无:“天黄黄,地黄黄,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的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02 姜太公在上
东乡,里河东堤下,一处不满千人的村落,街巷七扭八斜,左弯右拐,窄处尚不盈尺,出了名的易守难攻。沿东河沿向走约2里地的功夫,一扇窗户映出红红的光亮。
“闺女儿啊,一连着快两个月了,晚上一点眼儿都不合,以前是孩子不睡你不睡,现在孩子睡觉,你还不睡,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搁不住这么熬啊!”
“娘啊,这里蚊子、虼蚤又多,天又热,俺孩儿他睡不好,俺也不想睡。”从小这个闺女儿就是这么个犟脾气。
“啊”,老人家叹了口气,又一次退回了里屋。
这时,眼看方桌上马蹄表的时针快要指向2点了。这个闺女儿坐在蚊帐里,靠在被子边上,一手抱着两个月大的孩子,有节奏地摇晃着,还不时地拿起身边的扇子,驱赶下蚊子。这样,还不放心,带着血丝的眼睛还紧盯着孩子,唯恐被蚊虫叮咬了似的。
这闺女儿把孩子轻轻地放在炕上,找完了蚊帐的角角落落,又把裹着孩子的被子和褥子,一点一点地揭开,一个米粒一个米粒地找虼蚤,不放过一个蛛丝马迹。
“看让你还往哪儿跑”,说着就把虼蚤放在两个指盖间挤死,这还不解气,干脆放在嘴里,“咯崩”一下咬得粉生碎骨。
刚才,这闺女儿一直不睡,就是有一个虼蚤在孩子胳膊上咬了一个小红点,她就非要找出来不可,否则就决定不睡了。
为了这个孩子,老人家也是操碎了心。就说这总哭这事吧。庙里也求了,夜哭郎贴也贴了,一点也没管用,快成了老人家的心病了,上山、赶集、串亲戚逢人就打听。说也巧了,就在前几天,滏阳河东老人家的娘家来了人,给说了个法儿,还真灵,打那以后就再也不哭了。
“大妹子,这是咋啦,这整天愁眉苦脸的?”
“这个大外孙,都快两月了,每天一到他姥爷开会回到家,非得哭上两个钟头,差一丁点也不行,真愁死人了啊。”
“俺还以为是啥事,原来是这事儿啊,俺给大妹子说个法儿吧,保你管用。”这个亲戚拍着胸脯很有把握地说。
“姐如果真把这事弄好了,俺可得好好谢谢。俺,俺这就去准备饭菜,一会儿让姐好好吃一顿”。
“这都不急,待会儿,大妹子你先去买点上好的板金和烧纸,给俺备用”。
“俺这就去”,老人家一下子换了个人似的,飞也似地出了门。
……
天很快就黑下来了,老人家和亲戚早早吃完了饭,边唠闲嗑边消磨时间。眼看就七点半了,姥爷也要散会回家了。
“俺们开始吧”,这个大妹子和亲戚手里举着板金和烧纸,跪在天地前,前方用四个方砖围成祭坛,贴着“供奉姜太公之神位”的贴儿。
炕上的闺女儿大气不敢长出,口里轻轻地哼着曲子。“吱扭”,姥爷习惯地推开了街门。这里,只见孩子又开始晃起了脑袋。
“娘,又要哭了”,闺女儿用手指了指。
“嘘嘘”,大妹子给闺女儿使了一个颜色。
只见这个亲戚变戏法儿似地,把板金和烧纸点着,扬在祭坛之上,口中念着:“天王,地王,姜太公在上,孩子睡的稳当”。话音未落,孩子晃着晃着脑袋,居然睡着了。打那以后,孩子再也没有哭过。
这回,犟闺女儿却因为怕孩子被蚊虫叮咬,天天直到两三点还不睡,把眼睛都熬出了红血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