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风小镇坐落在山水如画之间,一条蜿蜒的河如S形把小镇环抱在自己的臂弯里,从高处往下俯视小镇就如一幅阴阳八卦图。
火车站坐落在小镇的东边,火车站斜对面就是老宋今年刚重新装修的保险大酒店,是现在这一地区最大的酒店。在这之前老宋已经在这里开了十年的餐馆,从最开始的两夫妻到现在的规模老宋花了十年时间,确切的说是他老婆花了十年时间。
老宋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每年春耕老宋的父亲就会催他回家耕田,老宋当即的反应,耕田这又累又脏的活谁干?然后约一群狐朋狗友消失的无影无踪。把老宋的父亲气的火冒三丈又无可奈何。
一直这样混日子也不是办法,最后老宋之身一人跑到省会报了个厨师培训班,学了两个月就屁颠屁颠的跑回来当起了厨师。
老宋为人好客讲义气,狐朋狗友一拎一打。老宋也谈了很多女朋友,但都因为现实分手,最后通过家里介绍认识现在的老婆,两人都是乡下人,照理说应该更有共同话题、心心相惜,但事与愿违,两人成了冤家。
结婚后,老宋也不去上班,打算带着老婆出来单干。最后选择在这镇上唯一的火车站旁开了间快餐店。
刚开始老宋还很上进,后来因生意红火,请了三四个服务员,老宋和她老婆一起炒菜,炒着炒着……老宋就做了甩手掌柜,把店彻彻底底的扔给她老婆,自己心安理得的跑去跟他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去了。
老宋的老婆每天晚上都要打电话催他回家,老宋也会满口答应,一两个小时后就到了,他这一两个小时经常是第二天天亮了都还没看到人影。这样的后果是换来老婆变本加厉的查岗,每天电话像催命似的。两人的关系演变成你催我躲,你在催我在躲……最终两人成了一对怨偶。
老宋也会隔三差五的带着他那些狐朋狗友来店里搓一顿,说好的照顾生意,但十次有九次是老宋自己掏的腰包。他那些狐朋狗友的最大任务就是把老宋灌醉,没醉前是好客讲义气,喝醉之后是豪气冲天,几乎有求必应。每次酒醒后,不管老宋前一天身上有多少钱都会变成身无分文,老宋只能懊悔的抓头发。后来老宋学聪明了,身上就带几百块钱,我看你们在把我灌醉。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老宋也从地地道道的农民混成了村支书记,又从村支书记混到了县人大代表。称呼也由老宋变成宋书记。她的女儿也从呱呱落地的小婴儿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奥哥是老宋的铁哥们,身上浑然天成一股匪气。称呼奥哥并不是他姓奥或名字里带个奥字,这是对他的尊称,用周围人话说他就是这一地区的奥巴马,倒回去几十年他就是这一地区的山大王。
奥哥来老宋店里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挑破离间损老裴,老裴就是老宋的老婆。
奥哥常说:“你们一人姓宋,一人姓裴,又送又赔,生意能做的起来?”
还会财大气粗的说:“老裴我给你十万赌你跟老宋离婚。老宋那那有一个情妇,你不去看看。”
有时奥哥会指着从火车站出来的某几个人说:“老裴你看到别人没有,两手空空的去,两三天就满载而归,从头到脚的名牌,你看看你自己,我也给你买张到省会的火车票,你也能像她们一样满载而归,我就给你十万。”
奥哥总是不遗余力的损老裴,损的老裴无地自容。老裴发现认识奥哥后自己的心脏外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壳,心跳也比以前更加强健有力。
这些年老宋在外面彩旗飘飘左拥右抱,老裴不是没管过,老裴曾经把店门关了一人跑到A省去旅游。老宋更像放长假似的呼朋唤友来到店里玩的不亦乐乎,硬生生把餐馆改成棋牌室。
老裴知道后那里还沉得住气,马上火急火燎从A省赶回来。后面女儿大一点了老裴就干脆让女儿整天跟在老宋身后。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老宋每次都会瞅准时机,趁女儿稍不注意就溜之大吉。
保险大酒店开业当天,老裴一大清早就起床跑去化了妆盘了头发。
辛辛苦苦十来年,做到今天只有老裴自己心里知道这有多么不容易。她终于不用像以前一样把自己一人当几个人用,终于可以不用在乌烟瘴气的厨房里一呆就是一整天,也不用在冬天寒风刺骨的早晨踩着三轮车飞快的在大街上跑,终于可以有时间来捯饬捯饬自己。
奥哥看到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裴,怎么看怎么变扭,四个字不伦不类。毫不犹豫发挥他的毒舌,“老裴你站在这里简直就是砸保险大酒店的招牌,你自己照照镜子,黑不溜秋的肤色化那么白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难怪老宋现在看都懒的看你一眼。”
奥哥的话字字诛心,老裴无力辩解什么?老裴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和老宋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冷眼旁观,相互冷陌。
老宋最近是天天醉的一塌糊涂,因为酒店刚开业,有熟人来都会要求他去喝几杯,一天下来也够呛。老宋每次喝醉后都会嘟囔着“我要去北京,我要去北京。”
每天这样喝老宋感觉头痛欲裂,一直这样下去不喝死也要喝掉半条命,从此老宋就很少来酒店转悠了。
老宋在次出现在酒店以是两个月后,一行十来个男男女女出现在酒店包厢里。
老宋包厢上菜时,老裴特意来交代负责那间包厢的服务员小梅注意老宋和那穿紫色衣服的女人聊了些什么?
服务员小梅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还好上完菜后老宋就让小梅退出包厢,小梅如负释重的去向老裴交差了。
不用夹在他们中间斟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酒店服务员每天都在祈祷老宋带有女的来吃饭时千万不要坐在自己负责的包厢里,夹心饼干实在不好当,更何况还是中间那层。
老宋他们吃饱喝足后来到酒店大厅,穿紫色衣服的女人优雅的坐在大厅的单人沙发里,媚眼如丝的看着已经喝的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的老宋。
“老宋,你老婆是不是狗娘养的”
老宋瞬间坐起身晃着沉重的脑袋,“是,老裴是狗娘养的。”
还好已是深夜,客人已陆陆续续走完,正在搞卫生的服务员真想自己就是一透明人,瞟到老裴由红转青,由青转紫,由紫转黑犹如调色板的脸色,不停加快手里的速度,搞完卫生好溜之大吉,这地方现在真不是人呆的。
虽然早就习惯相互冷陌、相互伤害,但老裴还是心痛的厉害。老裴还没来的及反击,穿紫色衣服女人的老公就来把她接走了。
老裴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憋在胸口里都要炸了,只能盯着那抹紫色的身影干瞪眼。
看着依旧东倒西歪躺在沙发里的老宋,老裴心里是酸甜苦辣五味杂陈,老裴无数次扪心自问,实在想不明白两人怎么会走到现在这种地步。
老裴无奈的喊来两个厨师帮忙把老宋送到酒店的房间里,帮他脱掉鞋子转身关好房门。一人走在酒店铺了深红色地毯的走廊里安静的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的格外清晰。
这条幽暗曲折的走廊就像自己和老宋的婚姻之路,每当老裴感觉转个弯就会柳暗花明又一村时,迎来的永远是当头一棒。
老裴以为自己早以麻木,可为什么心里还是会如在结了痂的伤口上重新撕扯掉那一层痂一样撕心裂肺的疼。
第二天,老宋出现在酒店大厅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呆呆的坐在单人沙发里神游外空,一呆就是几个小时。
后来还是有熟人来吃饭被人硬拉着去喝酒了。老宋一行人在次出现在大厅除了吴科长其他人走路都已经东倒西歪了。
等人陆陆续续走完后,小梅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开口:“吴科长酒量很好吗?每次你们一起吃饭,所有人都醉的路都走不稳了,唯独他进去时是什么样,出来时还是什么样。”
小梅的话让老宋笑的合不上嘴,“我们是喝酒的,他是主持会议说话的,动嘴这个帮他喝一杯,那个帮他喝一杯,转一圈下来也差不多了。”
小梅才恍然大悟,以前还和别的同事一起议论说吴科长酒量真好,别人都喝的不醒人事了,就他还是笑容满面,如浴春风的站在那里。
“不要以为他们当官的好,其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看吴科长三年前莫名其妙的升了局长,照理说是三年换一届,可他屁股都还没捂热呢!一年时间都还没到就又降回科长。他名字叫吴义忠,我们开玩笑说他名字起的太贴切了,无意中升了官,又无意中降了职。莫名其妙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老宋……”
人未到,声先到。奥哥火急火燎的从外面走进来。宽厚的大掌狠狠的拍在老宋的后背上,两日来连续醉酒,老宋感觉自己憔悴不堪的身体被奥哥一掌拍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过几天就是换届大选举,杨局在假日大酒店设宴,我俩晚点一起过去。”
一听这消息老宋立马精神抖擞、神采奕奕,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换届后那几家生意很好的大酒店马上就要走下坡路,这事在这小县城是永恒不变的定律。
因为在这种小县城有很多酒店、餐馆就是硬生生被事业单位签单给签跨的。
老宋在心里盘算着保险大酒店的那些暗股有几个是今年有望转正的。
换届后保险大酒店的生意肯定会更上一层楼,老宋像吃了蜂蜜心里美滋滋的。
结果真如老宋预料的一样,选举换届后保险大酒店生意扶摇直上,营业额成倍增长。
是人都能看出老宋、老裴每天春风满面,笑的合不上嘴。
年关将近,老宋今天逢人就咧嘴傻笑特别高兴 ,活脱脱像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一样,跟每个人都说一遍她在北京的妹妹今天要回来了,还特意安排了接风洗尘宴。自己亲自开四五个小时的车到临市的机场接人。
晚上十点钟,外面寒风凛冽,发出呼呼……的声音,透过灯光看到天空的云黑沉的快要压到房顶了。
“看样子要下雪了”老裴喃喃自语,昏暗的路灯下两道模糊的身影越走越近,迷糊了老裴的双眸。
身影走近后,也许是灯光的原因,老裴的脸色愈加苍白。老裴看到老宋为他所谓的妹妹细心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外套,自己站在顺风向,尽量替她挡住冷冽刺骨的寒风。
这画面深深刺痛老裴苍凉无助的双眸,走过大厅时老宋轻言轻语的说:“这是你嫂子。”
两人都相互礼貌性的笑笑算是打招呼了,老裴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笑的比哭还难看千百倍,脸颊僵硬的如同冻库里的千年僵尸肉。老宋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自己就直接往包厢走去。
老裴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宋每次喝的不醒人事嘴里都会嘀咕着我要去北京我要去北京……
深深的看了眼包厢的方向,老裴围好围巾,走入熙熙攘攘的大街,暗黑的云层比刚才压的更低,像要压过人的头顶似的。
“下雪了。”不知道谁在大街上大声尖叫,老裴抬起头,鹅毛大雪慢慢飘落,昏暗的灯光下它们如这世间最美的精灵在翩翩起舞,在缓缓投入大地的怀抱。
老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整个人早已冻的瑟瑟发抖,但心比身体更冷。在和老宋这场只为结婚而结婚的婚姻里输的彻彻底底。她的心里是多么希望老宋能像呵护他的妹妹那样呵护自己,但那是多么遥远的奢望。现在想起来老裴从来都没有和老宋一起和他的朋友吃过一顿饭。
在这段婚姻里老裴有的只是洗不完的碗筷、菜和招呼不完的客人,这些早已把老裴磨的斤斤计较、粗俗不堪,无论身心。
不斤斤计较,几张桌子的快餐店怎能变成今天这样。
老裴头痛欲裂、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第二天,老宋神采奕奕、如沐春风,老裴无精打采、死气沉沉。这现象一直维持到年关过后。
“你听说了没有,沁园大酒店倒闭了。”几个服务员一边搞卫生一边议论纷纷纷,小梅暗暗心惊,这应该和去年的换届选举有关系吧!曾经无意中听老宋和奥哥提起过。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树倒猢狲散。老宋有点怀疑自己这一步到底走的对不对,保险大酒店会不会布沁园大酒店的后尘,成为下一个沁园大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