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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宁是个乡村老师,工作于一个偏远山区的乡镇中学,他不善于交际,办公室里,他总是一言不发,别人问一句,他就说一句,路上见到同事,他也只知道和别人笑。
人群里,他常常感到不自在,一个人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只是听大家说,大家笑了,他也跟着笑。刚来那几年,同事们还经常约他一起热闹,后来,渐渐地,大家好像都忘了他,不再约他一起玩乐了,为此,吴宁心里闪过些许的失落,但更多的是独自一人的欣喜。
吴宁有两个爱好——看书和养兰花。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他都要花上百八十块来买书,工作了十几年,他狭窄逼仄的房间里,三个大书架上早已摆满了书。他的客厅里、阳台上,摆满了各种品种的兰花,书桌上也摆了两盆,在他精心地照料下,兰花纤长的叶翠绿娇嫩,花开的时候,白的、红的、紫的……娇嫩欲滴,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下班时候,埋头看书或是侍弄兰花,是吴宁最开心的事。
吴宁三十五岁了,仍是单身,和他一起同来学校工作、甚至在他之后几年来学校工作的同事,都已经结婚生子。
按理说,吴宁不该单身,他不矮不胖,模样清秀,只是衣着朴素,有时胡子拉碴。在学校里,他算是人才一枚,可为何他仍是单身?或许是因为他不善于打扮,生活节俭,或许是因为他不喜欢热闹,也不善于言辞,又或许是他早已心有所属……大家都不知道。
这天,没有晚自习,吴宁下班回到宿舍,吃好饭,就开始侍弄他的几十盆兰花。
给阳台和客厅的兰花浇好水后,他舀了一瓢水来到书桌旁,准备给书桌上的两盆紫云兰花浇水时,他惊奇地发现,书桌左边的紫云兰花已生出一串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像一个个娇羞的姑娘,一朵朵娇嫩、可爱。
平日,侍弄兰花时,吴宁都会仔细看看哪盆花要开了,哪盆花需要施肥了,哪盆花得病了……但因为本学期带初三,他的工作忙了很多,每天都是匆匆忙忙,竟没有发现这盆紫云兰花已快要开放了。当他看到这一串可爱的花苞,他满心欢喜,脸上露出了笑容,一天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
浇好花,吴宁在书桌上批阅起学生试卷。作为一名优秀教师,工作那么多年以来,吴宁发现,工作时间里,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很多工作上的事儿,备课、批改作业……他都要拿回家里完成。从夕阳金黄,透过窗户,铺在墙上,他的脸上,一直到夜黑人静,十点多钟的时候,吴宁才完成了试卷的批阅。
他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拉抻着身子,活动一下筋骨。睡前看书对吴宁来说就像每天吃饭,是每天必须的事儿。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后,他又来到书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聊斋志异》,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
夜深了,整个世界像是淹没在一片安静的、黑色的深海里,窗外的几盏路灯,吴宁房间的灯,苦苦支撑,发出昏黄的光,仿佛随时可能被这黑色的海吞没。
每当这样的夜晚,吴宁心里总会想起一个人,那个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珊珊。都怪他自己不够勇敢,不敢向她表达心中的爱意……如今,珊珊早已远嫁他乡。十多年了,每当想起她,吴宁的心中总会生出无限的悔意,失落,惆怅。如果当初勇敢一点,坚定一点,也许……唉!
他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上一口,长长地吐出,像要把心中的悔意、失落和惆怅连同烟一起吐出,不一会儿,房间里已是青烟弥漫,抽好烟,他沉重的心情轻松了不少,他低下头,继续看起了《聊斋志异》,现在刚好看到《黄英》。
也许是因为今天工作太累了,看了一会儿书,吴宁就迷迷糊糊,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夜风悄然吹起,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嘟嘟嘟……”合不紧的门窗随着风不停地发出声响,像是有人在轻叩门窗,一丝寒意升起,书桌上熟睡中的吴宁不自觉地缩起了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吴宁听到房间里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渐渐向他逼近,一股淡淡的清香随之而来,紧接着,他又感到有人轻轻给自己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被巾,身上的寒意渐渐消失。
“谁?!”一个人住久了,总会十分警觉。吴宁猛地惊醒,睁开眼,抬起头,眼前竟站着一个身穿紫色连衣长裙,面庞清秀,犹如无暇美玉,扎着高高马尾的俊俏女子,女子微微一笑百媚生,一双眼睛如两湾春水,明亮、清澈。
“珊……珊!”多么纯净美丽而又熟悉的一张脸!十年了,这张脸时常会出现在吴宁的梦中,吴宁知道,自己一定又是在做梦。但是,眼前的女子,远比现在朋友圈里看到的珊珊年轻得多,清瘦得多,而且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楚楚动人,令人怜惜。吴宁心中一阵欣喜。
女子看到吴宁醒来,忙将给吴宁披被巾的双手迅速地缩回,一只手搭于嘴边,羞怯地转过脸去,莞尔一笑,娇羞可人。
“珊珊,是你吗?唉,我又梦见你了……”吴宁站起,无奈地笑道。
“吴老师,我……我不是珊珊……我是小云。”女子回答,声音像缓缓流淌的小溪一般娇柔悦耳,她含情脉脉,水汪汪的眼睛偷偷看了一眼吴宁,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小云……小云?”吴宁绞尽脑汁,极力回想,竟想不出她是谁,尴尬地说道,“我们……小云姑娘,实在对不起,我竟记不起你,请问,我们认识吗?”
女子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沉默了一会儿,又转而笑着说:“吴老师,我们天天相见,怎么会不认识?说起来,您还对我有恩呢?”
吴宁听了,更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正想着,身上的被巾滑落了下去。
“别着凉了。”女子俯身捡起被巾,又披到了他的身上,两人近在咫尺,身子几乎快要贴到一起,吴宁感觉到女子的呼吸,清幽的香气愈加浓烈,除了珊珊,他从未和一个姑娘如此靠近!眼前清纯美丽、和珊珊长得如此相像的姑娘,他的心突突地跳着。
吴宁犹豫了一会儿,想起了一段和珊珊的往事,那会儿,两人还是大三的学生,他们是同班同学,就连导师也是同一个人。
一天傍晚,他们在老师办公室外的过道里等待老师指导他们的论文,过道里有些昏暗,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人。等了十几分钟,导师仍没有来,吴宁靠在墙上,珊珊突然走到他面前,离他站得很近,身子仿佛就要贴到吴宁的身上,吴宁剧烈地心跳,他清楚地看到珊珊那张美丽的脸庞,水汪汪的眼睛,红红的嘴唇,他真想一把抱紧她,或是亲吻她,可是,剧烈的思想斗争后,最终,他都没有去抱紧她,亲吻她。在珊珊面前,他总是那么自卑,他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多少年了,他总是不敢向她表白,他也不敢告诉她,高考他比她低了七八分,填报志愿时,他到处打听她报考的学校,知道后,他义无反顾地和她报了同一个学校……
几天后,珊珊的身边多了一个男朋友,吴宁才后悔莫及,一颗心像被撕碎了一般痛苦,又仿佛被偷走了一般,空了……
此时,眼前的女子让他想起了珊珊,想起了他们的往事。就在女子的手将要缩回去的时候,吴宁一把抓住了她的柔弱纤细的手,将她拥进了怀里。
吴宁紧紧拥着女子柔软的身子,像要将她融进自己的心里,女子也不拒绝,钻进了他的怀里,把头扭朝一边去,紧靠在他的怀里。吴宁把头埋进女子的发间,深嗅着女子发间清幽的香气。
“我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在做梦吧?珊……珊……小云?”吴宁自言自语,但他却感觉一切都那么真实,他一时分辨不出是梦是真。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靠在他怀里,双手也紧抱着他,她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你说我们天天相见,我怎么会没有印象?我何时对你有恩?”吴宁问女子。
女子仍然只是笑,不做回答,吴宁松开女子,两人四目相对。吴宁痴痴地看着女子含情脉脉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殷红的小嘴……女子娇羞地低下了头。
吴宁鼓足了勇气,吻上女子柔软的嘴唇,一股甜香在口中蔓延开来……
“哎呀!”事毕,书桌上吴宁猛然惊醒,发现裤子已经湿了一摊。原来又是一场梦!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珊珊,十多年不见了,为什么我还会梦见你呢?吴宁摇摇头。这次的梦为什么那么真实?仿佛真的发生过一般。咦?香味?珊珊……不是,小云身上的香味!房间里弥漫着她身上的香味!原来不是梦!
吴宁站起,四处寻找,却毫无收获,他失望地坐回书桌边,胳膊支在桌上,双手插进头发,失望地皱着眉头。
夜已深,风还在呼呼地吹着,房间里香气愈加清晰,吴宁转过头,突然发现——开了!紫云兰开了!亭亭玉立,娇美可爱!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将紫云兰花的香味吹得满屋!
看着眼前的绽放的紫云兰花,吴宁的思绪回到了前年的春天……
那天清晨,吴宁最后一次来到他经常晨跑的地方,这块地不久后将会变成一座水库。在一棵大树下,吴宁发现了一株紫云兰,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挖出,带回家里,放到花盆种养殖。几天后,吴宁挖掘紫云兰花的地方,大树被人们横腰截断,连根拔起,高高的山坡被推土机劈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