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诗云:
静故了群动,
空故纳万境。
中国传统艺术对“空灵”的追求已然达到了炉火纯青的高度,对“空灵”的思考也见诸各种艺术门类。
中国人喜欢“空”并追求“空”,首先在于对小大之辩的思考。小与大各有各的特性,“大而空,小而精”:小的事物固然精巧,但是正因为对小事物精致的追求才更容易使得美达到“溢美”;大事物足够的空,与美的理想有些似有似无的距离,这样反而在无意之中达到美的享受。“大”既有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样的广阔,也有着“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样的峻峭,意境之大才有着“空”,诗画之中的“留白”就在模仿这样一种境界。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内容虽然在于写“山居”,但是“山居”的人绝不是重点,而是大块的山成为了画的主体。山与天空相接,人在天地之间只为一粟,这便是大意境的绝妙之处。“初学词求空,空则灵气往来。”于是乎,对大意境的把握往往是初学者练习的诀窍。
小大之辩之后,动静之辩就成为了对“空”的第二层思考。在动静之中往往只求“静”,甚至“以动衬静”,静在于“无物”,“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王维这首诗既直接写“夜静春山空”,又侧面写“山鸟”“时鸣春涧中”,“以动写静”,用“静”字突出“空”的意境。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所以在“静”的追求上是诗画一体的,“雪霁”就是“静”的极致。
不论是“大”还是“静”,都是对“空”的追求,这往往在于对“距离”的把握,也就是“隔离”产生的美感。“距离产生美”不单单在于物质上,不单单在于空间和时间上,更是在于心灵的距离。因此对“空”的追求往往旨在对“灵”的向往。中国人自有一套办法,“灵”的诞生归纳起来就是“去人”的过程。山水画之所以在中国传统艺术中占有相当大的比重,说到底就是山水之中可以消去人的影子。山水之景之所以成为景,在于人对山水的欣赏,在于人的灵气感染山水。但是,在山水画的创作中,人一定要消失,画家要表现的是山水自身的灵气,这种“灵”就是通过表现景与人距离产生的。倘若遇到人不得不出现的时候又该怎么办?聪明的古人又想出“精神的淡泊”这种方式。陶渊明的《饮酒》最为出色: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陶渊明“心远地自偏”,在隐居之后获得心的“空”,在饮酒之后反观心的“灵”,这种自我与自我保持距离的方法少不了“酒”的作用,王蕴语“酒正使人人自远”,这正是一种心灵内部的距离化。这种远离心灵的方法也有极端,比如道教追求的“仙”,成仙之术就在于无欲无求,现实之中就直接成了摈弃人性和压抑人性,这当然不能达到美的追求。
美,依赖距离来塑造,中国人便提出“空灵”的命题,运用“空灵”来实现中国传统艺术的价值。中国传统艺术看似不可捉摸的地方,恰恰是人为制造出来的不可捉摸,这也就是中国美独特的地方,即所谓的“含蓄”和“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