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女同事的办公桌柜门铰链坏了,她一边仔细查看一边说:“需要有个起子才能修好。”我惊讶道:“这你也会修?”她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我家东西坏了都是我修。”
一番对话让我想起曾经看过的描写钱钟书和杨绛的文章:
“生阿圆的时候,钱钟书天天守在杨绛床前。她住医院,他在家和医院两头跑,他老闯祸,苦着脸说:‘我做坏事了。’他陆续打翻了墨水瓶,弄脏了房东家的桌布,弄坏了门轴,砸碎了台灯,她每次都笑眯眯地说:‘不要紧,我会洗,我会修。’不过,她出院回家的时候,他却为她炖了鸡汤,还剥了嫩蚕豆搁在汤里,他做得很好,而她也真的把他做的‘坏事’都修好了。”(许岚枫《岁月满屋梁》)
在我家里,修理工作全部由宗来负责。
宗什么都会修,大到几十吨的重工机械,小到指头大小的电子产品。比如修挖掘机,他一会儿爬上车顶一会儿钻进车底,仔细检查液压、电气系统及各部位硬件,从一堆复杂的零件中将损坏的部分理顺、更换、接通,他会巧借外力移动巨大的零件,最后让笨重的铁家伙乖乖听从指挥;修电子产品,他会借助镊子、带磁性的螺丝刀,灵活自如地操作细如发丝的导线、微如小米粒的螺钉,最终让小东西“复活”。
身边有这样一位“修理工”,家里的物品哪里用起来不方便、哪里坏了,我第一反应就是告诉他,他会像计算机接到了“Enter”指令,马上放下其他事来修理,劳动起来有着用不完的热情和能量。
面对故障,他会抱着一定要解决问题的心态认真钻研。什么东西到他手里,几经捣鼓基本都会修好。除非被他判了“死刑”的——要么是无法修好的,要么是不值得花时间花精力或花钱去修的,他会果断丢进垃圾桶,然后买新的。
为了修好某一物品,他会想尽各种方法,先是自己研究,把东西拆开仔细查看原理,然后“对症下药”;或是网上找方法,耐心地依照步骤一步步来修;实在行不通就敲敲打打一通,再试试能不能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有时还真奏效。
为了维修方便,他不惜买来比损坏的物品更贵的工具,家里有各种型号的起子、等差数列似的一排扳手、长短不一的管接头、成套电钻,还有许多叫不上名的大小形状各异的工具。
我们买了二手房,公婆帮着处理墙面刷涂料,之后爸妈帮着做清洁工作,我挺着大肚子行动不便,帮不上什么忙。宗工作很忙,但尽量挤出时间去处理防水、疏通下水道、接太阳能热水器等等。
刚搬进新房,宗就被派往地区调训。我住了没几天,陆续又发现很多问题——二手房看起来拎包即可入住,实则“千疮百孔”,能坏尽坏。宗不在的日子里,我一一记录下所有使用不便和损坏的地方,周末交由宗修理。每周末他从进家门那一刻,就再也没闲过,楼上楼下四处查看、维修。我只能在一边做好“后勤”工作——跟他聊聊天,清理维修“战场”,准备好三餐,不时提醒他休息喝水。周天下午离开前,必会把我交给他的“问题清单”一一整改消号。
他修完一个物品后,会给我简要讲述一下损坏的原因、基本工作原理、教会我正确的使用方法。讲解时,专业的电学、机械等原理张口就来,这让同样是理工科出身的我汗颜。我听完转眼间就忘了,只记住了如何使用,下次出故障,还是得找他。
面对我不时下达的维修“指令”,宗有时会无奈地说:“你自己不会想办法吗?”我说:“想了,我的办法就是找你呀!”他无言以对,只好放下手中的事来帮忙。有时不在身边,他会电话里远程指导,他能精准说出每个按钮、每个步骤,一步步引导我操作成功。
曾在内地工作时,我们异地四年。宗的工作每年会有调整,在西南三省不同区域调动。我则跟着老板转战于深圳、广州、佛山等地,多次搬家租房。每次租房,他就会请假过来,帮我把新的住所安置好。他会依据我生活习惯,将所有物品摆放到最便于使用的位置。确保网络畅通,电路布局合理,插座足够使用。床头接上开关,以免夜间摸黑找开关。
在动手能力方面,我和他之间差的不仅是理论和实践的距离,还有我对他的依赖。他所具备的,正是前些年网络媒体所热衷追捧的“工匠精神”。 我认为他不适合做一名公务员,不适合走仕途,而适合做一名工程师,或者做一个技艺精湛修理工。
他像一只筑巢的鸟儿,一枝一叶精心搭建起我们的小窝,用勤劳和智慧让我们的家更舒适、温馨。久之,让我觉得男人就该是这样。嫁给这样的“修理工”,是我的幸运。
(2017.10 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