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米燕的成长轨迹为主线，写在大山里长大的60后、70后女孩的命运。

暑假里，米会计让米军跟米燕负责她那头老黄牛。夏天太热，露水干了以后，蚊蝇特别多。因而天晴的时候，姐妹俩会很早起床，把老黄牛牵到水草丰美的山地里，等牛吃得肚子滚圆了，就拉回来栓在牛棚里。下午，得等到暑气散尽，约莫4点钟左右，再把老黄牛牵出去喂一次。如果是雨天，姐妹俩就穿上雨衣，戴上草帽，去割一些嫩的茅草回来。总之，老黄牛是很金贵的，得精心饲养着。

这天天气晴好，大朵的白云棉花糖一样飘浮在空中，有的像骆驼，有的像奔马。米燕最喜欢看软软的白云了，她听小奶奶说，天上住着神仙。人不管做什么事，神仙都能看得见。小奶奶裹着小脚，推磨做豆腐的时候不方便，她就趁米燕在家的时候，让米燕帮她，条件是她给米燕讲经（讲故事）。

天气好，米燕的心情也不错，可是米军还是恹恹的。自从米会计决定不给她上学了，她在家基本不开口说话。姐妹俩拉着吃饱了的老黄牛往家走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宋芝她娘一路小跑着往她家来。

米燕热情地跟宋芝娘打招呼：“婶子，今天怎么有空来串门啊？”宋芝娘急急地问：“你爹娘呢？我找他们有事。”“娘在菜地里收蒜呢。我爹应该在屋后的麦田里。”米燕有点紧张，她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米燕喊爹娘回来，说宋芝娘来了。米军给宋芝娘倒了杯水，就进里屋了。

米会计刚把锄头放在厨房门口，脚还没迈进厨房，宋芝娘就开口了：“亲家啊，翠花，就是跟米香一块租房那个，出事儿啦，出大事儿啦。”她的手颤抖着，茶都泼了些出来，淋在了裤腿上。

米燕娘拿起抹布给她擦了擦：“亲家母，别着急，慢慢说。她出什么事儿啦？退亲了？”米燕娘能想到的最坏的事，就是女儿要退亲。

“不是啊。她…她死啦。”“啊？什么？死了？”米燕爹娘和米燕几乎同时叫出来。

“她让人把肚子搞大了，就按别人讲的偏方来流产，结果血崩死了。”宋芝娘说完，还有些害怕的样子，不停地抹着胸口。原来，翠花偷偷地跟镇上一个修钟表的男人相好了，怀孕了。没结婚就怀孕，简直是奇耻大辱，两个人一商量，不敢去医院，想着月份还小，按照偏方流产应该没问题，谁知道，竟然连命都送了。

“那我二姐现在在哪儿？”米燕最担心的，是二姐米香。米会计像是刚刚想起米香来，也跟着问：“对啊，米香呢？她回来了没有？”

“米香在我家呢。我让宋芝陪着她。她受了惊吓，一路急火攻心地赶回来，现在人都瘫软的——那个翠花，就死在她们租的店里，你说米香能不怕么。” “我去把二姐接回来。”米燕说着，就走出了门。

宋芝娘现在才慢慢缓过来：“亲家和亲家母，你们俩都在这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这孩子都大了，我这心啊，天天都噗噗的。我知道米香是个好姑娘，可是，儿大不由娘啊。一天不把姑娘娶到家里，我这心就一天放不下啊。”

米会计点头表示同意。因为米英的事，他也天天提心吊胆的：“你家把二丫头早点娶过去也好，我这要开始张罗三丫头的婚事了。你看着安排，我这儿嫁妆都是现成的。不过，该走的程序都要走：测八字、送日子、迎亲、回门，一道也少不了。”米英让他栽了跟头，二丫头他可要风风光光地嫁。

宋芝娘忙不迭地答应：“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我们宋家，也不是不懂礼的人家。我这就回去安排。”宋芝娘的目的达到了，轻松了许多。他们家早就想把米香娶过去，头几年碍着米英还没嫁人，不好开口。这下好了，这事儿终于妥了。

宋芝娘往家去的时候，半路上遇到米香和米燕正慢腾腾往回走。她又嘱咐米香几句，让她好好休息，别去想其他的事，身子骨要养好。米香一边答应着，一边继续沿着田垄边的小道往山腰上的家走，她此时只想赶紧到家，坐下来，休息休息。

昨个夜里的折腾，加上后来的惊吓，米香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有条理地说话了。翠花跟别人相好，她是知道的。她劝过她，如果是真心的，就早点结婚，可别弄出什么事来。可是翠花却说米香太单纯、太呆板。她说没事，现在都流行自由恋爱。米香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是她怀孕的事，米香也是昨个刚刚知道。昨个傍晚，她拿回一包中药一样的东西，开始起炉子熬。米香闻着味道，问她是什么药，她这才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米香。米香有些害怕，建议她去镇上的医院，她不肯，说怕被别人知道，丢人。

“现在知道丢人了，早干嘛去了。”米香在心里说。翠花大概是晚上八点喝下的堕胎药，到了差不多十点就开始呻吟。米香睡在阁楼上，她知道那个修钟表的在这儿陪着，觉得不方便下来。一直到后来，十二点左右，那个修钟表的把米香叫醒，说胎儿还没下来，可是已经流了好多好多血……

“我看还是赶紧送医院吧。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米香看着洗脚盆里半盆血，吓得就要晕过去了。已经气若游丝的翠花坚持不去医院，她说，再忍忍，胎儿下来就好了。修钟表的也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概两点钟的时候，胎儿终于下来了，血量也少了。翠花脸色苍白，她让米香回阁楼睡觉，她说他们也要眯一会儿。米香帮着修钟表的把翠花扶上床，又找了好多旧衣服、碎布头，垫在翠花身下。安顿好了，她就回阁楼睡觉去了。

可是，五点多的时候，修钟表的砰砰砸着米香的门，跟她说，翠花好像已经去了。原来他趴在床边睡着了，等他五点多醒过来，发现不对劲，用手探一下，翠花已经没了呼吸。她身子下面，是一大滩已经淤积的血渍。

修钟表的倒也是个敢作敢当的汉子。他把翠花的尸体拉回自己家里，买了上好的红漆棺材，想体体面面地给翠花下葬。可老宋家却不答应，他们一个个觉得颜面无光，这种耻辱，这口恶气，他们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

下一章《米香出嫁》。沐儿感谢您的阅读和喜欢。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