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还是天津美
文/单鸿恩
疫情所致,小区左右楼口被封,整日猫于家中。仰看屋顶多空旷,俯视烟头烬灰白。每日清晨看餐桌上,馒头稀饭鸡蛋,鸡蛋稀饭馒头,心头似有些腻,也有些惆怅。看窗外春光明媚,草绿天兰,忽然想起陆游的两句诗:蒸饼犹能十字裂,馄饨那得五般来。若在平时,此时正是在外吃早点的时光。
天津的早点品类之多,在全国都是有名的。倘若今日油酥烧饼一个,面茶一碗,棒槌一根;那明天就是一碗锅巴菜,一张糖皮,半拉芝麻牛舌饼;后天高汤馄饨一碗,一个馃头儿,一个茶叶蛋;再后天老豆腐一碗,棒子面贴饼子,炸卷圈一亇;再往后呢?煎饼馃子,大饼卷馃蓖儿,起皮儿的豆浆,饶阳豆腐脑儿,炸糕,切糕,烏豆,荷包蛋……。十天八天即可交叉轮换,从不吃腻倒胃。
天津人吃天津早奌,没有北方人的狼吞虎咽,咀嚼有声;也没有南方人的细品慢咂,徐徐啜哺,而是不闻不见同食者,不紧不慢自己顾自己。既无推杯换盏,布菜劝饮,又无丰无俭,无奢无华,完全不具层次,真正的百姓之食。如果把酒店饭庄的七碟八碗比作阳春白雪,那天津早点的粗瓷大碗,木箸铁勺就是下里巴人。
天津地外之人自然也吃早点,但其品类之少,特点之鲜明与本埠相比相差甚远。
北京的早点我是领略过的,似乎不同凡响。毕竟千年古都,皇家气象。豆汁儿曾经入选于御膳,酱咸菜絲当然是六必居,而所谓焦圈儿实乃馃子之变种,其厚如驴唇,绵软无力。尤其豆汁儿,酸腐之味,外地人闻而蹙眉,如饮珍珠翡翠白玉汤难以下咽。近些年,北京抄天津作业,引進煎饼果子,但面皮粘软,油条皮塌,有名无实。
上海早点一如他们的情调,平淡而拘谨,小巧而精致。小馄饨,小笼包儿,小屉烧麦,其体如盅,馅小如豆儿,小碟小碗。虽也有豆花,油条但毫无特色。精于计算,掂斤拨两,锱铢必较,早点也有其体现。我去过上海,临回时進一店铺,白粥碗大如拳,一碟花生豆儿十二粒,一碟酱菜七小块。过去上海糧票最小面值有半两的,全国仅此一地。
四川天府之地,川味响誉全国,其早点品类不少也颇有特色。老麻抄手、军屯锅盔、担担面、汤团油糕,这或许和四川人骨子里就有一种超然物外的闲适有关。川味中,麻辣是不可缺的。有一年我到成都,進一小店要了一碗担担面。見那辣油红得可爱,拇指大的勺便舀了一勺。店主见我非是夲地人忙说,要不得嘛!吃不梭。我以为店主小气便㨤了小半勺。岂料,一口汤入口,真乃是“一辣成灾百年火”,那条舌头如同小火龙直捣喉笼,于是乎勉强挑了几根面,剩下的只好弃爱。四川天府之国,富饶天下,饮食自然显出殷实小康气象。就说那碗面条盛在碗里如同女人刚刚梳理的荷叶头。但味道的感觉规律是先入为主,麻辣之后,鲜咸之美,酸甜之美几乎荡然无存。四川的早点尚不足以代表川味。
广东人的早点是从喝茶开始,然后伴以各种小吃,虾饺皇、蠏仔叉烧包、鱼翅灌肠、豉汁凤爪、奶香馒头、栆皇糕、蜂巢糕、白糕等等,洋洋大观有上百种之多。所以说吃在广东自有道理,广东人也以此颇为自豪。在广东街头脚踩拖鞋,肥大短裤每天花上几十块钱吃早点最是稀松平常。广东人善于经商,头脑活络,敢为人先,视享受为首要。有人说,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饮杯茶去;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拿壶酒来”。叹早茶,一盅两件,二厘茶钱,得闲饮茶,慢叹人生。广东早点自道其优,外人不适,且重要的是在广东吃早点必须不差钱。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是对的,各地有各地的特色。简单地数一数,山西吃面用刀削,河北驴肉加火烧,东北翠花上酸菜,河南羊汤水煎包,山东大饼大葱卷,陕西肉馍肉汤泡,上海包子蒸小笼,兰州拉面不用刀,福建米浆锅边糊,广东早茶水晶饺,湖北汤粉干热面,四川锅盔炸油糕……。
说不尽,道不尽,吃不尽的早点,各方人士自然都说自己的好,这是口味的长久适应。说天津的早点好其实很简单,就是鲜咸香酥脆,无论是锅煮的、油炸的、炉烤的、铛烙的、屉蒸的,都以刚出锅为最美。而且最重要的一条是便宜,非是极饿之人或是胃囊巨大者,十块钱左右绝对让你吃得打嗝如鸡生蛋后的咯咯嗒。
价格便宜了必然就是微利,微利干的人就少了。大饭店身份高贵不屑于干,年青人视此行当鸡鸣五鼓,点火生烟,辛苦劬劳,羞于置身其中,所以埠外打工者便拥入了这一行业,才使得天津早点尚能维持于不坠。不过,卫生方面就很差了。你似乎很难看到衣白素帽的早餐售卖者,有的甚至是蓬头垢面,足靸拖鞋,说不定嘴角还叼根烟,手指甲根根存泥。不少门店狭小,操作间脏乱共存。有一天早我出门吃早点,途经一公厕,忽見一位腰系围裙,臂戴套袖的大叔从厕中出來。许是谍剧看多了,便尾随其后,一直看到他進了一家专买贴饽饽的小门脸儿,撩起围裙擦了擦手,于是又……。
早点还是天津美,我坚持!如果干净卫生,甚而登得殿堂進入饭店,微利之差由国家补充,则必然置顶全国,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