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金蔚婧憨笑着,像只白色招财猫举起爪子,朝男生上下招手,“没想到吧——”
“来干嘛?”臧承吾支出一只手臂横在门框间。
“你这是要我刷门禁卡还是怎么的?”
“谁啊?”臧馨媛在客厅问道。
“同学。”
“你妈妈?”
“直接进我房间。”
臧承吾窘迫地说,眼睛不时地往客厅偷瞟;他挡在妈妈和同学之间,仿佛受命护送一位重要人士,而金蔚婧几乎是贴墙行走。视线越过男孩的肩膀,金蔚婧向臧馨媛礼貌地微笑,她们都为对方而感到好奇。
“那么,”金蔚婧坐在床边,手掌轻抚,“这就是我的房间。”
“你怎么来了?”臧承吾把房门关严后,面对面地坐在金蔚婧前方的椅子上。
“我告诉过你的,忘了吗?”
“没错,但我拒绝了。”
“所以呢?”
“拒绝的意思就是——”
“我知道,我知道。”金蔚婧做出一副同情的模样,“你虽然你嘴巴上是拒绝了我,但你内心还是希望我来的,因为我是女孩——”
“我内心也是拒绝的——”
“不,你不是,你是不好意思开口。但不管怎么说,我来了,谢谢你的邀请。”
“我没——”
“别说话,会破坏气氛的。”
宛如突然闯入一只森林里才有的动物,惊奇和欢喜令人激动不已,可这共处一室的感觉却也难以置信。臧承吾站起来又坐下去,接着走到窗边,然后又回去原来的位置。
这是金蔚婧见过最单调最无聊的卧室,没有一点点装饰也没有一滴滴色彩,就比监狱里的豪华版牢房好一些。她站起来,男孩的眼睛也随之上扬,金蔚婧扫视了一样堆满复习资料的桌面。
“也许我们可以从试卷入手。”
“入手什么?”
金蔚婧一边拨弄挂在衣柜里的衣服,一边解释,“分析这次月考的卷子,应该能归纳出一些问题;虽然总是在考试,但有很多错误我们一直在重复。如果可以系统地总结,说不定也能找到适合自己学习的方法。比如——你在干嘛——”
“没干嘛。”臧承吾背靠书桌,手臂躲在后面。
“你在藏什么东西吗?”
“没有。”
“我都看见了。”
“我就只是站在这儿。”
“承吾。”
“嗯?”
“你不会在藏月考的卷子吧。”
“没有。”
“你的卷子漏出来了,我都看见分数了。”
臧承吾无奈地退到一旁,任由金蔚婧翻阅自己的试卷,她认真的神情和审阅的老师一样专注。这真是太难为情了,臧承吾屏息凝神地在狭小的卧室里转悠,既拉扯窗帘又摆弄并不存在的空气,抱住双臂一言不发地等待着。
“不得不的说,”金蔚婧转过身,眼里全是佩服,“你的进步真是超乎想象。”
“真的?”
“至少,靠能死记硬背的得分都保住了。”
“剩下的呢?”
“你几乎把所有典型的错误都尝试了一遍。”
“真的?”
“但从长远来看,也未必是件坏事。”
“什么意思?”
“灰犀牛与黑天鹅。”
“嗯?”
“Sorry,my fault。”金蔚婧故作炫耀地抱歉,“我不该用一件你不懂的事,去解释另一件你不懂的事。”
“谢咯。”臧承吾不满地说。
“开玩笑啦。”金蔚婧川剧变脸般换了副说教的表情,“灰犀牛看上去缓慢笨重,可一旦奔跑起来就能造成巨大的伤害;在很久以前人们认为天鹅都是白色的,至到有一天发现了黑天鹅。”
“呃——所以呢——”
“看这,”金蔚婧接二连三地展开试卷宛如分析一张张作战地图,旁边的臧承吾眼花缭乱地竭力跟上思维,“古诗词和文言文的默写,这几个单词的时态,还有函数和立体几何的题型……这都是一定会考的内容,也是平时复习最多的内知识,但我们还是会忽略它,所以一旦丢分就特别严重。比如这道大题,我相信你在考试的时候一定会有似曾相识的印象,但就是不会做。”
“总感觉课堂上是有讲过的,可扣了十四分啊。”
“这就是灰犀牛事件。”
“那黑天鹅呢?”
“看见选择题的最后三道,还有这两道填空题,以及——”她重新抽出一张评讲过的卷子,“——刚才这道解答题了么?”
“看见了。”
“好。为什么不会做。”
“因为太难了,而且考得太偏了。”
听见金蔚婧和自己异口同声的抱怨,臧承吾惊讶不已地喊了起来,“难道连你也不会做吗?”
“我当然会!笨蛋!”
“噢。”
“这是在说,我们会依赖经验复习以往考试过程中出现的考点,可一旦出现不曾预料的考题,就足以拉开高考最终分数的差距。”
“但不可能把高中的每一个知识点都掌握了啊。”
“所以西南联大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考得上的。”
臧承吾心灰意冷地栽倒在床中央,大脑和天花板一样空白。在这个短暂的瞬间,自己好不容易才清晰起来的方向又迷失了,他开始考虑自己可以做什么,可以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有是否值得。与此同时,臧承吾的身心感到一阵安逸,也许是在教室里坐得太久了,又或许,是想通了一些事。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灰犀牛与黑天鹅。”
“噢,我父母”
“他们是做什么的啊?”
“金融。”
“你爸妈——”
“嘿,”金蔚婧大惊小怪地喊起来,“你只有黑色和白色的衣服啊!”没经主人同意,她便从柜子里取出一件,“连件灰色的都没有。”
“我喜欢黑色和白色。”臧承吾坐起来沉静地说。
“你是黑白电视机吗?”
“你需要多加点色彩,有助于促进大脑活力。”
“真的?”
“编的。”
“你——”
“承吾,”这次换金蔚婧站到床边,他们又形成了面对面的阵势,“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们自己住哪里啊。”
“你不都来了嘛。”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是自己找上门的。”
臧承吾沉吟片刻也没有开口解释,他想,无论自己说什么,金蔚婧都不会反驳也不会相信。后来,也不知是谁打开了这沉默的僵局,但至到金蔚婧离开,也和臧承吾保持着面对面的姿势。
睡觉的时候,臧承吾平躺在床上不停地胡思乱想,夜晚中的天花板仿佛一块巨大的银幕,悬挂在头顶。由于是在黑暗之中,臧承吾不需费聚焦瞳孔也能将幻象尽收眼底,那些荧光闪烁的斑点和线条,夹杂着绿与蓝,在这片幽冥的寂静中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