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走进我的生活,只有你走进我的生命

图片发自简书App

一、

1937年秋,上海,淞沪会战前夕。

秋风萧瑟,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道路上随处可见中国军队部署的一处处防御栅栏。头顶上时不时有几架日本人的军机飞过。

虽然暂未听见枪响,但所有人都知道,局势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

整个上海滩呈现出一种人心惶惶的态势。唯有一处地方仍然歌舞升平,那就是位于公共租界十字路口的妓院“来凤楼”。因为地处租借地区,所以这里暂时没有受到战火的牵扯,每天仍有各种各样的三教九流云集于此,纨绔子弟、富贾商人,甚至租界里的外国人和鸦片贩子常常到此寻欢作乐。

小月仙是来凤楼里的一位头牌姑娘。她最近很红,不单单是因为她肤如凝脂,身材妖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简直能勾人魂魄。重要的是,小月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谈得一首好琵琶。很多客人不惜一掷千金,只为换得和她独处一场的机会。

这日黄昏,小月仙端坐在梳妆台前,怀抱着琵琶,轻拢慢捻抹复挑,闭目轻轻弹奏曲子。正弹得兴起,忽然听见楼下来凤楼大堂里传来几声枪响。随即外面惨叫声、怒吼声,枪声,此起彼伏,乱作一团。

她壮着胆子,想出去看看什么情况。正犹豫间,她的房门突兀地被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撞开了。她吓了一大跳,正想放声大叫,但随即声音被她活活咽了回去。因为,眼前这个“血人”正把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

“想活命的话,就别出声。”“血人”以一种极其低沉的嗓音说道。

“我,我的钱都在柜子里,你想拿多少拿多少。求、求求你,不要杀我。”小月仙已经被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血人"转头看了看她的柜子,沉吟了半会,回头把门关上后,用枪朝旁边的床上指了指,示意小月仙离开房门,坐在床上。

“我不要任何东西,我只想在这里躲一躲,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吗?”这个男人以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

已经被吓出魂的小月仙,见此情景,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赶紧小鸡啄米般地一个劲点头。

男人见小月仙如此配合,就缓缓地放下了枪。

这时,屋外想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即,小月仙的房门又被敲响了。

“砰砰砰,开门开门,里面的人快开门!”一堆人在外面喊着。

随着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这个男人又重新拿起了枪站起来,神色紧张地盯着大门。

“你快去屏风后面躲一躲,快!”小月仙指着屋内的大屏风说道。

这个男人听了,并没有动,而是怀疑地望着她。

见这个男人依然犹豫不决,小月仙继续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被外面的人看到,不仅你完了,我也会跟着遭殃。你就相信我一次。快!”

听完此话,男人才点点头,然后一个箭步闪到了屏风后面。

他躲好以后,小月仙这才迅速地整理了一下妆容,强装镇定地打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后,一群巡捕房的警卫站在门口,为首的是梳着个中分头,挺着个啤酒肚的巡捕房张捕头,后面跟着妓院老鸨吴妈。

“哟,是张捕头啊,今天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来啦?”小月仙强打欢笑说道。

“怎么这么晚才开门啊?你在里面干嘛呀?”张捕头似笑非笑地说道。

其实某一瞬间,小月仙还真想大叫一声里面藏着个刺客,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原因很复杂,一方面是她不确定屏风后是不是有枪眼正对着她,她可跑不过子弹的速度,她不敢赌;而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她看见这些个帮洋人做事,平时欺压百姓为非作歹的巡捕房警卫,她就打心眼里恶心。

“嗨,瞧您说的,我能干嘛,眼瞅着天要黑了,客人们要来了,我还不是在干一些准备出场的工作呗。”

“刚才楼下出了点事,我们巡捕房刚好在外面听到动静。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拿着枪全身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张捕头皱着眉头问道。

“枪?男人?穿着黑袍?”小月仙摇了摇头。

“哼,刚才有人告诉我那个男人往你这边跑了,而且跑到你这里后就消失了,他不在你这里在哪里?”张捕头突然喝道。

“张捕头啊,我成天见的男人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但你说的带着枪的黑袍男人,我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我不信。来人,给我进去好好搜搜,一只苍蝇也别放过。敢在老子的管辖地段杀人,真他妈活腻歪了。”说罢,几个警卫就准备进小月仙的房里去搜查。

“哎哎哎,我说张捕头,这里面是女人的闺房,都是些女儿家的东西,你们几个大老爷们进去一通乱翻,像话吗?”这时候,站在旁边的老鸨吴妈终于开口说话了。

见几个警卫犹豫了一下,吴妈接着说:“而且呀,今天晚上青帮的杜先生要过来,杜先生之前明确表示过要找机会和小月仙姑娘把酒谈心。你说要是你们把这搜得乱糟糟的,等杜先生来了,我们都不好交待么不是。”吴妈扯了个幌子。

她一提起“杜先生”这三个字,张捕头的眼角都抽搐了一下。

“哼,我们走,接着搜这层楼其他几个房间。我就不信他还能上天遁地。”说罢,张捕头带着警卫们气势汹汹地走了,吴妈这才眼神复杂地看了小月仙一眼,随机跟着出去,关上了门。

小月仙转头回到房里,忐忑地走到屏风后面,黑衣男子正捂着腿上的伤口,手里紧握着枪,像只受伤的豹子一样,警觉地听着门口的动静。

他看到小月仙回来了,感激地咧嘴笑了笑,刚想说点什么,随后就两眼一闭,昏厥了过去。

三、

来凤楼这种烟花场所本就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趁着夜色,小月仙叫了一辆黄包车,跟着车夫把昏迷的黑袍男子拉到了自己的住处。

小月仙检查了一下黑袍男子小腿上的伤口,是子弹的贯穿伤,所幸穿肉而过,并没有伤到骨头。她叫了一个土郎中来给他包扎消毒止了血。

待她把男子脸上,手上的血污擦干净后,才发现这是一个五官刚毅,棱角分明的年轻人。

她现在只想着等这个人醒来,赶紧送他走了得了。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指不着哪天会连累自己。

小月仙从昨晚在场的其他姐妹嘴里了解到,原来,昨天是胡买办纳二房请客,他到来凤楼提前包下了整个二层楼喝花酒。正喝到兴头上时,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个头戴帽子的黑色长袍男子,掏出枪来就是一通乱射。胡买办和他两个家丁当场被击毙。随后巡捕房的人闻讯才赶了来。

她还听说,这个被打死的胡买办,最近一段时间里,和日本人走得特别近,有汉奸的嫌疑。

黑袍男子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

过了很久以后,黑袍男子终于睁开了眼。

“我睡了多久。”男子揉了揉肩膀。

“快两天了。”小月仙说道。

“哦。这么久,呃,你没报官吧?”男子试探性地问道。

“报官?我要是通知了巡捕房,你现在还能在这舒舒服服地躺着?”小月仙瞪了他一眼,觉得这个人有些不识好歹。

“噢,谢谢,实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说罢,这个男人起身就准备要离开。随即,被手臂上的伤口痛得一阵龇牙咧嘴。

“喂喂喂,等等,郎中说了,你这枪打的伤口起码要一两个月才能恢复,你现在强行下地行走,只会又把伤口扯开。”

男人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裹着纱布的小腿,一阵沉默。

“你不打算给我说清楚这件事吗?”小月仙发问道。

男子可能没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错愕地说:“什么事?”

“为什么要杀人?”

他沉吟了一会,回答说道:“对不起,这是我的工作。我杀的人,严格意义上来说,几乎都不是人。要么是日本人,要么是汉奸。那个胡买办,表面上像个商人,其实这几年,一直在暗地里为日本人搜购军需物资,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汉奸。

小月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怎么称呼你?”

“我姓陆。”

“陆先生,你的腿最近一段时间恐怕下不了地了。你就在我这休养一段时间吧,待得恢复以后,我便送你离开。”

"那陆某就麻烦小姐了,有不便之处,实在抱歉。"这位“陆先生”拱手说道。

四、

尽管当下局势动荡,街上家家关门闭户。但无论哪朝哪代,烟花之地永远是最热闹的地方。乱世亦如此。

接下来的日子,小月仙白天待在住处帮陆先生熬药,晚上换上旗袍去来凤楼上班。

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小月仙渐渐发现,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陆先生,在某些时候,也挺有趣的。比如说他闲着没事的时候,会在后院里给花浇浇水、施施肥;经常一个人坐在躺椅上,看一本不知道从哪找到的线装版的红楼梦;最主要的是,他也会一些乐理方面的东西。小月仙没事的时候,会把琵琶拿出来弹奏,陆先生会听得发呆;当小月仙弹累休息的间隙,陆先生会把随身揣着的一个口琴拿出来吹奏。中西结合,琴瑟和鸣。

小月仙甚爱弹奏古曲《阳春白雪》,每当夜深人静时,她都会拨弄琴弦三两声。

陆先生问过她,为什么对这首古曲情有独钟,小月仙说,​这首琵琶曲,旋律清新,节奏欢快,能表现出春去冬来,大地复苏,万物生机勃勃的初春景象。不正是所有人此时此刻对这个残破不已的国家最真实的期盼么?

陆先生很疑惑,像她这么一个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的女子,为什么会沦落风尘?

陆先生问小月仙,既然她的琴技如此了得,为什么不去找个教授琵琶的乐器行当,谋一份坦坦荡荡的生路。小月仙只是淡淡地笑道,适逢乱世,大家饭都吃不上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学这些吃不饱饭的闲工夫?要是能有其他机会,谁愿意委身青楼当一个烟花女子?

她还说,等攒够了钱以后,她就去杭州,在西湖边开一间茶馆,闲来蒸一笼粽子,泡一壶龙井,过上不问世事的生活。陆先生开玩笑说,是不是准备找户好人家嫁了,过上粗茶淡饭的日子?小月仙只是轻轻摇头叹气道:“风月场里的女人,是不相信爱情的。命里面就注定没有那种福份。”

陆先生对自己的工作只字不提。他送给小月仙一把精致的小匕首,据他说这是苏联人做的,用的材质是大马士革钢,异常坚韧,恰逢乱世,平时让她带着防身用。小月仙只大概了解到,他是某个组织的高级成员,每到周五他都会杵着木杖,带上一封信去邮局邮寄。也许这是他们组织接头的方式吧,她想。

逐渐的,陆先生的腿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随意走动了。每天晚上,小月仙从来凤楼里收工出来,总会有一个身穿一袭黑袍的男子,拿着一把伞,站在巷口,接她回家。两个寂寞的人,心照不宣地越靠越近。小月仙渐渐觉得,每天只要看见陆先生来,她才安心。

有一天,小月仙收工得早,像往常一样出来在后巷等陆先生,左等右等不见人影。过了一会,巷尾那边传来几声笑骂声。小月仙转头一看,原来,是几个跑漕运的工人,可能刚刚喝完酒,从那边酒馆走了过来。

那几个人走近以后,其中一个人眼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小月仙。

“哟,哪里来的小娘子,长得真俊呐!”其中一个胖子说道。

小月仙并不想理会这些一身酒气的地痞流氓,把头转了过去。

“嘿哟,脾气还很大呀,我喜欢。”

“诶,等等,我见过她,这不是来凤楼的红牌“小月仙”吗?听说她可贵了,一般人还点不上她。”一个龅牙的瘦子说道。

“哦?是吗,那今天遇到了,就跟我们哥几个去玩玩吧,我们会给你钱的。”一众人大笑道。

说罢,前面那个胖子伸手就去拉小月仙,他力气很大,小月仙挣脱不了,大声喊道:“滚开!放开我!”

"小娘子脾气还挺烈嘛,嘿嘿,是我喜欢的类型。你不就是个婊子吗,装什么呀。你放心,哥哥我不会白玩你的。"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放开她。”就当小月仙拼命挣脱无果时,他们身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帮地痞流氓正想发作,回头一看,一个一身黑袍的男子,正举着枪口,冷漠地对着他们。这一下,可把他们的酒都吓醒大半了。

“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放下枪好吗?”为首的刀疤男子谄媚道。

“想活命的,就赶紧滚。”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诶诶诶,我们马上滚蛋。走走走。”随着刀疤男子的号召,这帮流氓屁滚尿流地跑了。

“对不起,路上有点事耽搁了。你没事吧?”陆先生脱下黑袍,披在小月仙的肩上。

“没事,不就是一帮臭男人嘛,我都习惯了。”小月仙揉了揉刚刚被那个胖子抓得生疼的手臂说道。

陆先生紧紧抱着裹在袍子里的小月仙,没有再说什么。

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空袭警报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不远处响起了连续的爆炸声。恐惧替代了每一个人的表情。人们边跑边喊:“快跑啊!日本人飞机来轰炸啦!赶紧逃啊!”

街道上全是失魂落魄逃散的人们,以及偶尔一卡车一卡车经过的手握长枪,面色凝重的中国士兵。

“我们走吧,别待在这里了,你跟我去杭州,好不好。”小月仙突然停住脚步,开口道。

陆先生低下头,把她抱得更紧了。“我答应你,等这段非常时期一过,我们就走,好不好。”

五、

小月仙其实是有名字的。她本名叫程晓月,是浙江绍兴人。她从小出身于一个商人之家,父亲开了一个大染坊,家境还算阔绰,车马盈门,她算是个富家小姐。而且因为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所以全家人把她视为掌上明珠,专门请了老师来家里教她学习琴棋书画。程晓月衣食无忧的生活,直到她十二岁那年,才被现实无情地打破。

她十二岁那年,日本人进了浙东,一路烧杀抢掠。程晓月她们家也未能幸免于难。她爹为了保护她娘,被日本人活活打死,随后她娘也被日本鬼子用刺刀刺死。

程晓月躲在柜子里,从缝隙中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从此以后,她但凡看见穿军装的人,身体都会害怕得颤抖。

后来,父母双亡的程晓月,跟随乡亲去了上海,投奔到了浦东的姑姑家。姑姑患了肺病,常年卧床不起。但是姑姑对她很好,像亲生女儿一样待她。姑父是个帮老板开车的车夫,喜欢喝酒,平时很少说话。经常半夜喝得醉熏熏地回来,倒头便睡。

及笄之年的程晓月,渐渐出落得花容月貌,眉目如画。当时周围不少男孩家托媒婆上门提亲,都被她姑姑以孩子年纪还小婉言谢绝了。

一天晚上,程晓月在客厅里弄着苏绣,困意袭来,绣着绣着竟睡着了。半夜,喝得昏昏沉沉的姑父回来了,看见仰面睡在椅子上的程晓月,顿起歹心,拼命捂住她的嘴,强行占有了她。

那一夜,程晓月的眼泪哭干了,但寄人篱下的她,并不敢对外多说什么。

后来,姑姑肺病久治不愈,去世了。染上鸦片的姑父为筹买大烟的钱,把程晓月卖给到了窑子里。

她不仅年纪轻轻,而且容貌甚美,又精通诗词书画,弹得一手好琵琶。很快,程晓月就变成了来凤楼的头牌。也就成了后来被不少乡绅富贾、权贵老爷不惜一掷千金点名要求陪伴的“小月仙”。

但是小月仙所遇到的这些男的,几乎都是觊觎她的美色,无一例外。直到她独抱琵琶,在院子里趁着夜色弹奏曲子时,看见旁边用口琴和声的陆先生,心里那汪死水,才终于荡开了些许涟漪。

是啊,世间事,全部掰开了看,里面都藏着各式各样的身不由己。

六、

前线节节败退的消息陆续传到后方。战事吃紧,中国方面紧急需要增援。陆先生接到上级指令,要刺杀一个叫鹰森孝的日本先遣队联队长,这个人是日军的先锋部队首领,杀掉了他,就可以打乱日军的 部署计划,为中国援军方面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上级得到消息,这个鹰森孝将在中秋节这天举办他的50岁寿宴。地点,就选在了来凤楼。

1937年,农历8月15日。这个中秋,比往年冷很多。这一天的月亮,还是那么圆,不同的是,整个月亮看上去暗红暗红的,像被血泡过一样。

公共租界,来凤楼。此时的来凤楼,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站满了实枪荷弹的日军。他们把整个楼都包了下来给鹰森孝联队长贺寿。租界里的不少外国人、一些身份敏感的中国人都陆陆续续往里面进去。

老鸨吴妈特别交待,今天每个姑娘都必须到场,否则惹怒了日本人,谁都承担不起。

气氛异常压抑。开始用餐后,坐在中间席的鹰森孝先让他们带来的一帮日本艺伎齐跳上方舞。跳完过后,他可能觉得不过瘾,就朝身侧的一个胖翻译官耳语几句。胖翻译立马领会了他的意思,把吴妈喊了过来。原来,这个鹰森孝是想让来凤楼里面会乐理的姑娘出来弹奏乐器助兴。

这可难坏了吴妈,因为大家都知道日本人的残暴,尤其是现在都喝了不少酒。一不小心惹恼他们是会丢掉性命的。来凤楼里精通乐理的姑娘就那么两三个,一个在得知消息后连夜逃走了;一个在后台大哭大闹死活不愿上去;而另一个,就是小月仙了。

正当所有人焦急得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去吧。”大家转头一看,赫然是一身苏绣旗袍的小月仙。

小月仙怀抱一把紫檀木的琵琶,坐在台中央,试了两声之后调子之后,就拨弄起弦来。一袭素色旗袍的她,面对黑压压一片站满整层楼的日本士兵,面不改色地弹起了《昭君出塞》。

穿着旗袍的小月仙宛如从话纸里面走出来的人一样,乐音悠扬,下面的一堆日本人眼睛都看直了。

一直闭目弹奏的小月仙不经意地抬头一望。不看还好,这一看,让她心里一惊。原来,她正好看到了藏在三楼柱子后面,那个持枪的熟悉身影。

陆先生扮作跑堂小二在三楼埋伏已久,为的就是在合适的机会朝准鹰森孝的脑门,给他致命一击。由于楼下所有人的眼光都是看着台上的小月仙,所以没人注意到后方三楼的他。

小月仙很快沉下气来。她左右观望,这里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日本兵,一旦发现有刺客,绝对插翅难飞。她顿了顿,换弹起了另外一首曲子——霸王卸甲。

台下的日本人正看得如痴如醉,小月仙忽然换了曲子,他们只是错愕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毕竟弹什么他们都听不懂,他们只是纯粹欣赏美色的。

而三楼的陆先生,起初只是觉得奇怪,细细一听,这首曲子,不正是那首经典的“霸王卸甲”么?机敏如他,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小月仙的意思:这是让他卸下装备(枪),不要轻举妄动。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任务失败了,不能阻击到日军,没有打乱他们的部署,那么将导致我们的援军脱节。这将带给抗战工作极大的阻力。所以他咬了咬牙,瞄准了鹰森孝的脑门心。

“啪!”他叩响了扳机,清脆的枪声响起。可是,这一枪打歪了,打在了鹰森孝前面的桌子上。鹰森孝两侧的警卫员马上反应过来,立刻挡在了他前面。“啪、啪!”又是两声清脆的枪响,两个警卫员应声中枪。这下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日本兵们操起了枪,对着三楼一阵狂射。各种叫喊声,枪击声,混成一片。

陆先生两把换着来,子弹像长了眼睛一样,日本兵但凡冲上楼一个就死一个。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一步。

最终,陆先生弹尽粮绝,被五花大绑抬到了鹰森孝的面前。

鹰森孝龇牙咧嘴地冲陆先生哇哇叫嚷了一通。旁边是胖翻译官赶忙翻译道:“你是谁,谁派你来的,快说,我们赏你个全尸。”

陆先生只是幽幽地抬头看了一眼鹰森孝,并没有说话。

胖翻译给旁边的日本兵使了个眼色。只见那个日本兵走上前,拔出刺刀,一下子刺穿了陆先生的左腿。

“啊!”陆先生疼得叫了起来,但还是什么都不说。

旁边来凤楼的一众人都吓傻了,小月仙吓得手一松,琵琶掉进了血泊里面。

“不说是吧?哼,你能混进这里来,肯定还有内应。从现在开始,每过一分钟,我就杀一个中国人,直到你开口为止。”胖翻译官翻译出了鹰森孝的话。说罢,一个日本兵举起枪,对准了其中一个姑娘的头就是一枪,那个女孩轰然倒地,躺在了血泊里。

所有人都吓得大叫。陆先生眼皮抽搐了一下。但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那个日本兵又举起了枪,对准了另一个姑娘。

“别别别,别杀我,不关我事啊!我说,我说。是她,这个男人我认得,胡买办就是被他杀的。胡买办死的那天,他就是跑进她的房间了。”说完,她指向了小月仙。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面无表情的小月仙。经胖翻译官翻译后,鹰森孝似乎有点不相信刚才台上这个美人竟然和这个男人有关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挥了挥手,让手下人把她拖出去杀掉。

“哈哈哈哈,你们这帮日本鬼子,也太小看我们中国人了。这帮青楼女子,也配干抗战革命的大事?国家都成这样了,这里还成天享尽靡靡之音,饮酒作乐。呸,早知道那天我就该将她们通通打死!”说罢,他疯狂地笑了起来。

突然,他猛地站了起来,作势准备朝鹰森孝的方向冲过去。鹰森孝旁边的警卫见状,一拥而上,十几把刺刀同时刺穿了陆先生的胸膛。

陆先生缓缓地倒在了血泊里,但是眼睛一直睁开,望着小月仙。

“和她没有关系。良民,太君,她是良民,她们都是良民。”胖翻译官开心地朝鹰森孝翻译道,并示意刚刚押着小月仙的两个日本兵松开手。

鹰森孝点了点头,让人把陆先生的尸体拖了出去。并对胖翻译说了几句。

胖翻译转头对吴妈说:“今晚鹰森孝少佐想让小月仙陪,没有问题吧?”

吴妈赶紧一个劲点头,应承了下来,并拉了拉小月仙的袖子,示意她答应。

小月仙依然面无表情地,轻轻点了点头。

晚上,在一排日本兵的目送下,身穿黑袍的小月仙缓缓走进了鹰森孝的房间。她的袍子里,还藏着当初陆先生送她的那把匕首。

深夜,来凤楼,随着一声男人的惨叫,接着几声沉闷的枪响,这里又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两个人的命运,终究抵不过一个时代的命运。陆先生和小月仙,最终没能一起去西湖边,开一个小茶馆。

后来,吴妈在埋葬小月仙物品的时候,无意当中在她的琵琶侧面看到了一行字,上面用行书工工整整地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刻上去的字,也许是琵琶主人的心声。乃是: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萍洲。”

很多人走进我的生活,只有你,走进了我的生命。


-End-


你好,我是熊路漫。谢谢你对我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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