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嘴,顺风,赚头
我向来不喜欢吃猪头肉,因为口感过于腻歪。不是油腻,是入口一种吃了棉花的感觉,过于饱满,且没有劲道。但是猪头上也有好吃的地方,拱嘴、顺风、赚头,就是猪鼻、猪耳、猪舌头,我所欲也。
这三样东西,平时少见,可能偶有客人赶着饭点儿来了,桌子上又没像样的菜,老头会让去卤菜摊子买一点回来下酒。不过一到过年,却是家家户户年饭桌上的必备。
每到腊月廿八,老爷子就张罗着卤菜了。这些年不养猪,不杀年猪了,但猪头照例是要买两颗的。一个要在后颈开洞,穿根猪尾巴,以示“全猪”,是用来供三牲的;另一个是用来做卤菜的,另有鸡,鸭,鸡爪,鸭爪,肫子……种类繁多。盖因正月里拜年走动多,卤菜做好了现吃现切,自己出门拜年放个几天也不至于坏了。极为方便。
猪拱嘴其味,在鼻子最前端的那一圆面上,肉质极有嚼劲,怕是比猪蹄上的胶原蛋白还要丰富。当然上席的拱嘴,不可能单切出那片肉来,一头200多斤的猪,可就这么几平方厘米。一段拱嘴,要纵切,每一片都要带上一点鼻尖儿。前头说了,猪头肉有一种腻歪的口感,猪鼻梁上的肉也不例外,但就是鼻尖上的那一点劲头,可以让我忽略那片肉其他地方的腻歪。当然运气好会遇到一两片全是鼻尖的,老爷子就会夹到我碗里,入口就不仅是劲道了,还有幸福。
猪耳朵叫顺风,并不用多解释,寓意一年顺顺利利的。要说拱嘴是劲,那么顺风就是脆了。顺风是整个卤好的,切成条状装盘,可以看到里有一层脆骨。咬起来嘎吱嘎吱的,很对我的口味。古人写诗有个高级的修辞叫做“通感”,能听见美景,看到香味。吃顺风就是这样,那种爽脆,能通过牙床的震动感觉到,也能用耳朵听到。猪的一对耳朵极大,但小时候的我还是感觉不够大,总想着要是把大象的耳朵拿来切一盘顺风,那可真是吃个够呢。
猪舌头,为什么要叫赚头呢?这其实跟生意人家有关。做生意亏了叫折(she)本,或者蚀本,所以大过年的怎么能直说“舌”头呢。为了避讳,有的地方就叫口条。我们长江中下游地区就更直接,扭亏为盈,改折为赚,叫赚头。吃赚头,吃的是个质感。家养的猪,从逮回来的猪仔,到出栏杀肉,除了个别特立独行的会翻出猪栏试图逃跑,都是吃了睡,睡了吃,不怎么运动的,所以猪肉膘多。但却有一个地方是一直在动的,那就是舌头,因为它一直在吃吃吃,舌头上的肌肉纤维就特别细腻,质感就特别好。像我老爷子这种几十年的老手艺卤出来的赚头,润而不柴,入口即化。但我不敢多吃,虽然赚头没有肥肉,但卤味吃多了还是会腻。我管这个叫吃肉吃醉了。
按道理,卤菜一定要蘸酱。酱油,麻油,酸醋,蒜泥,辣椒酱,凭着自己的口味调制。可不是北方吃饺子那种酱碟,而是一个小碗,满满一碗,卤菜往里一涮,着味又解腻。
我打小对辣味和酸味特别敏感,卤菜蘸了酱料一入口,全是辣和酸,品不到肉味。所以我吃卤菜永远是“斋吃”,不沾酱,吃的就是个原味。
慢慢长大,天南海北地走,天南海北地吃,湖南、江西、四川菜吃多了,吃辣是练出来了,酸还是不行。兴许以后可以多吃泰国菜练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