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有两种,槐花也有两种。一种槐树是中国原生的土著,枝上无刺,叶可救荒,花可入药,所以叫国槐,在山东我们老家一带也叫家槐或喝槐。另一种槐树引进中国还不足两百年,虽然枝上生有尖刺,但白花甜香可食,是一种吃过一次就会想念一生的树头菜,所以叫洋槐或刺槐。我要说的就是洋槐树上的洋槐花。
刚刚过了清明,在一对对小刺夹护着的经冬新枝上,紧挨着那些不平则鸣的小刺,悄悄地冒出了些嫩芽。太早了也许你还看不出端倪,要再过上三五天,你就看分明了。与每一枚嫩芽一起抽出来的,一定还会有三条两条的绿梗,绿梗上是两排整整齐齐的碧玉雕成的小花蕚。那些花蕚是那么卑微,卑微到你都疑心那根本就是营养不良的孩子,仿佛她们不是在一天天胀大,而是要一天天枯萎下去。然而,还是有嫩白的若有若无的花苞冒出了一点点顽强的迹象,就像在孩子粉红的牙龈上萌出小乳牙,虽然只是翠绿花蕚上一星半点的白痕,但也宣告了这小生命绝不自暴自弃。
再过几天,白花苞越来越大,然后绽开,终于成为每朵小花的主体。绽开的花朵如一只只憨态可掬的白靴,而那花蕚只是靴口的一道绿色翻边。这是近看。如果你退后离远了再看,满树白花与绿叶夹杂在一起,白多绿少,似乎是年迈老人斑白的华发。
与槐花一样以白见长的,还有上海的市花白玉兰。如果你曾在合适的季节到过上海的邯郸路,你一定会想,单独拿出任何一朵白玉兰来看,这白固然算得上冰清玉洁,但要是沿路数百步都是这种幽冷的惨白,定会让胆小之人感到毛骨悚然。白玉兰是失意的少妇,美则美矣,一颦一笑却总会带出些幽怨和无奈。新生的槐花是刚刚长成的邻家少女,眉宇间自带一抹生气勃勃的羞涩。
与槐花差不多同时盛开的是被尊为日本国花的樱花,她们总是出现在你平视即见的高度,不声不响就闯入你的眼帘,那妖娆的身影像大海一样漫无边际。槐花却不肯纡尊降贵,她们总是长在高高的枝头。她们拿一缕清香来试探你,如果你是知音,自然会受了她的指引,一路找下去,不见芳容不肯罢休。